文化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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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舱门，这一层只有两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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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朴灿烈进了靠里的那间，一个也穿白大褂的男生倚在宽大的布艺沙发上，眼睛盯着操作台上的曲屏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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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来的时候，他正伸手去够旁边置物台上的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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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散发出一种贵族般不卑不亢的慵懒气质，朴灿烈跟他一比，简直就是个大惊小怪的讨厌鬼，而且出于某种内心深处庸俗的偏见，爱喝黑咖啡的男生对我来说非常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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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仁，你妹妹找的人我带……电脑上插的是什么，你把embed从那小鬼身上摘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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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冷静，我要给陆彩音重新设置人工夜晚，缓冲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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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所谓“那小鬼”和“陆彩音”，都是指那个睡在医疗床上、戴着脑波感应头盔的女孩，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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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墙壁上嵌着的宽大的单透镜子，我看到她所在的房间的全貌，应该就是刚刚朴灿烈带我经过的那个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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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什么笑，在这期间她如果再做梦，不戴embed没法显影，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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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烈，现在情况是这样的，别说做梦了，她脱离浅层睡眠都已经两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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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她的脑子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会儿，但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心血来潮做个梦玩玩，你不能把它摘下来。老天爷，看看你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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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她已经不再睡觉了，她的脑子现在什么想法也没有，她昏迷了。如果你想听到一个更专业的术语的话，她处于高位大脑皮质功能丧失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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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好吧，不过，你确定一个新载入的人工夜晚，能激活她的意识吗？或者说，能让她产生活态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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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看来，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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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我正在经历一场“文化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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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道他俩的谈话要通往什么方向，所以就随便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下，看着朴灿烈手足无措地从门口走到单透镜前瞥两眼床上的陆彩音，然后又焦虑地揉着自己的头发走到操作台前看看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最后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在金钟仁旁边，盯着他作万念俱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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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左右乱窜期间，金钟仁始终小口地喝着黑咖啡，鼻梁上的金边眼睛让他看上去非常...端庄，我承认他给我第一印象非常地好，我从小就对临危不乱的人崇拜的不得了。没想到金小英还有这么一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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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短暂而有张力的寂静。现在正是插两句话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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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嘿，所以我能干点什么？我是说，我似乎缺乏和你们打成一片的基础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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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差点把你给忘了，过来看看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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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了另一台曲屏电脑，飞快的从资料库里调取出一些视频。我得说，他虽然脾气像个毛毛躁躁的青少年（在这一点上，从他白大褂上的果汁污渍也可见一斑），但就对工作的专注态度来说，他也许确实是个好的，用他的话说，好的“诊梦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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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下，从这开始看，告诉我你看到了几幅画，或者你觉得有必要说的就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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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下之后，始终能感觉到他在用那种看着一盘炸糊了的薯条的疑虑眼神看着我。显然，我对他来是一根可疑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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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了……嗯…沙漠？还是海滩？一块被风力侵蚀的大石头？一些棍子？喂，这是真的吗，你看到那有两只老虎了吗？还有正在融化的城堡？这是你们拍的电影吗？在哪取的景，还是用的绿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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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行了，我就知道是这样，你走吧。金钟仁，给她100块交通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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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她还没看到城堡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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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都快饿成一张相片了。”朴灿烈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个培根三明治，坐在我旁边的转椅上开始旁若无人地吃起来。那香喷喷的酱料味对于一个晚饭没吃多少的人——比如我——来说，简直是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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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个城堡里，我看到……面包，还是书页？鸡蛋…土豆…浮在半空的石榴和西瓜…桌子上有梨、苹果和两颗黑加仑…那是玉米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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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除了吃的你就不能注意点别的，更重要的什么东西，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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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玉米，它变成蝗虫了，你看到了吗？玉米变成蝗虫了！犀牛里有两个人…龙虾变成了裙子…被砍断脖子的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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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说点我们不知道的行吗，你还是不是正经美术生了。看看墙上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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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棋盘做的楼梯…那幅画是，表？表的零件们？这是达利的主题艺术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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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到此结束，最后的镜头停在那副镶了金框的油画上，上面画着一只表，但那只表是三维的，内部零件甚至可以自由浮动，脱离画布。而且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最后镜头，这段视频是一镜到底的，这种拍摄手法只可能在纪录片里实现，但纪录片是纪实的，不可能这么反常，玉米变成蝗虫这种事是需要特效的，除非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