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练：无序时空

夜幕，无辉。

广场上，围了一大群人，惊叫声、指骂声，一张张因愤怒而皱缩的脸对着火刑架上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孩。泪水早已干涸，她的脸色平静中带着恐惧，大概是不能反抗的无可奈何。薄唇一开一合，不知是在辩解，还是在做最后的祷告。嘶哑的声音，很快便被嘈杂掩盖。

“烧死她！”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夹杂着愤怒地恐惧便如瘟疫一般在旁观者中迅速传播。喧杂声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三个字，此起彼伏，声势浩大。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神圣的教堂二楼，只有少数几名位高权重的教徒才能进入。教皇拉开窗帘，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神的子民以无限的热情，以最残忍的方式清除异端。这，让他感受到了教徒们对神的景仰，也是对他这位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的景仰。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足以压倒世间所有力量的——包括王权的，神权。

一年里，总归要举行几次这类仪式，把祭品从人群中抓出，将他们打造成罪恶的容器，再在大庭广众之下点燃地狱之火，欣赏它，就如同臆想的邪恶力量痛苦挣扎，直至焚烧殆尽。这项仪式，是增加底层教民，尤其是新的教徒对于神的信服度的重要工具。神的子民，正在奉行神的旨意。只有清除异端，才能净化世间罪恶，让世界重归神的秩序之下。

“很高兴，你能做出公正的裁决。”教皇转向一旁的绅士，不留痕迹地打量着他，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职责所在。”他左脚后撤半步，右手置于胸前，执剑的左手负后，向教皇行了个礼。声音里虽有恭敬之意，却并不谦卑。

在西方文化中，金色象征神赐。因此，他手中这把代表圣裁的金色长剑，便也显示了他在教会中一人之下的身份——总裁判长。

王权不单单指王位拥有者的权利，贵族虽然与王室之间存在矛盾和摩擦，却也会在教会侵犯了他们的权益时和国王站在统一战线。因此，让身世显赫的约瑟夫担任总裁判长，是双方妥协的结果，也是贵族企图制约教会的手段。这一次，是对他的试探。若是能顺从他的旨意，神的旨意，倒也不失为一把利刃，以后甚至可以成为团结贵族的筹码；但如若不从，那么，即便冒着向王权宣战的危险，也要在这把利刃插入教会心脏之前，将他折断。

祭司缓步而入，双手合十，念诵已被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祭词——这种小仪式，还犯不上让教皇亲自主持。

“伟大的神，在您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潜伏在人间的恶魔。她，以无辜的外表，企图骗取您的庇佑。今日，我们将以神的名义，净化邪恶，共创属于神的秩序。”

最后一句宣言落下，全场沸腾。执事举着火把，点燃了女孩脚下的木柴。

围观的人们欢呼着——谁也不知，他们中，有多少人真正得到过神的指示；又有多少，仅是不愿成为下一个被绑在火刑架上的人而不得不随着身边的人一起呼喊。他们脸上的，与其说是对神的虔诚，倒不如说是兽性的显露。没有人觉得，那个女孩有多么无辜……神已经说了，她是恶魔，消灭恶魔是无罪的。

霎时，风云变幻，阴风四起。几乎是一瞬间，被绑在火刑架上的女孩在几千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

愣了一下，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皆露出惊恐的脸色。

“妖……”

一个人刚喊道一半，就感觉后背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他跪倒在地，咳了一口血，当即便没了气。

“死人了！”

周围的人齐刷刷往外挤，被挤疼的人不免抱怨几句，无意中看到倒在中间的人，很快就炸开了锅，在人群里引起了恐慌。

“她在挑衅神明！”

“不，神明保佑，我还不想死！”

咚！咚！咚！

午夜的钟声，在暮色里回荡，如同死神的催命魔咒。

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二人在万众瞩目下款款而行。一人手握无上权杖，脸上淡定从容宛若神明。另一人左手执金色长剑，右手负后，一袭金色长袍，湛蓝的眼眸中蕴含万千星光，深不可测，却又略带几分寒芒。他仅是扫了一眼，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这件事，将交由审判会处理。”教皇将权杖高高举起，顿了一会，又重重的砸下，“总裁判长，你觉得呢？”

“荣幸之至。”再一次行礼。虽然他知道，这只会提升教皇的威望罢了。不过，总归是各取所需，予他几分薄利，又有何妨？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撼其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