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大婚（二）

鹤园。

为着鹤二的婚礼，柳叶连续好几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今儿一早，云墨就寻了个由头，带着两个孩子跑到翠石坊躲懒，柳叶也没顾不上好好用膳，便只是坐下来喝了几口茶，钰儿端着厨房定下的宴席菜单就进来了，柳叶立刻放下茶盏，“老太爷可过目了？”

“老太爷已经看过了，有一道金菊酥糕让换成百合莲子软糕。”钰儿如实回话，柳叶细细看了两遍，这才盖上印鉴，“行了，送到厨房去吧。对了，鹤铨呢？”

“管家就在前院，原定的一位轿夫昨儿伤了腿脚，正要再找一个合适的，现在正在看人。”

“你随我一道去落霜居再看看，你再多仔细些，人啊物啊都不可出了半分错漏，让人笑话我们鹤园没规矩。”柳叶喝完茶盏里的茶，带着钰儿一道前往落霜居。

时令初夏，正是栀子花开的时节，整个鹤园里的栀子花次第绽放，层层叠叠，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推开落霜居的门，院子里的梨花都还在开放着，迎合着满院的栀子白和白墙灰瓦，微风徐徐吹来，卷着莹白的花瓣和浓香宛若雪花般落在肩头，让人恍惚，仿若踏入仙境一般。廊下挂上了透白的纱幔和竹风铃，风过，那轻盈的纱幔随风飘扬，风铃声声清脆悦耳，这一切都是鹤二为了他的姒姒细心修缮的。

柳叶走进正堂，一人高的喜字挂在那座作坊新制的墨竹屏风正中央，屏风前置了一张梨花木雕仙鹤的高台，两侧对应放着和合二仙金烛台，烛台上是如女儿手臂一般粗细的金边龙凤红烛，台面上四只豆青色的瓷盆分别堆放成小山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应都贴着喜字，还有一座青铜作古的博山炉。

左边是暖阁，挂了红绸和绛纱灯，右边才是洞房，黄花梨的家具，妆台上的妆奁盒子里都是鹤二亲自选的首饰钗环，胭脂水粉都是月华轩的一等货，单单那一小盒子的珍珠细粉，所用的都是上等珍珠研磨而成的。

两个小丫头正在收拾床榻边上四门开的柜子，绣坊一共精制了十二身四季服饰，一应都按着季节收在柜子里，每放一层就用纱布包了干桂花压在上面，熏衣所用。

床榻上两条红缎面被子整齐叠放，被子下压着红玉雕刻而成的石榴和花生把件，寓意多子多福。巡视一周，柳叶颇为满意，鹤二对白姒当真是宠入骨髓，一应用物不是最好的便是她最爱用的。

“二爷呢？”

“在书房呢。”

“这几日是什么人跟着二爷。”有一日白姒来找她，说了鹤二找个凶悍的随从之事，她便找了几个在还山寨时就跟着林家的男孩子，只是近乎都被他赶走。

“前几个都不受用，左不过一二日就叫走，不过十来日前又让鹤铨叫回来一个，叫，叫扈剑之的，说他的名字拗口，特意还给他改了名，叫……”钰儿开始回忆着二爷身边变换不停地随从。

“叫小壶，茶壶的壶。”接话的时候刚收进来的丫鬟青蝶，落霜居事忙，就先安置过来做事了。柳叶看了眼青蝶，眉眼媚态，嘴角上扬略显轻浮之色，想来也是个不安生的货色，才进来几日就如此清楚主子跟前的事，看来是有些手段的，罢了，留给白姒自顾头疼去吧。

正说着，鹤二就进来了，身后跟着矮他一头的少年，便是小壶了，扈剑之的父亲原是跟着柳叶爷爷坐山头时的一把手，后来在林家做了管事，正好鹤二缺随从，就把扈剑之接了过来，看来这小子还不错。“嫂嫂，何故在此？”

“担心你做事不够仔细，这一看，为了娶你的姒姒可没少花心思啊。”

“那可是姒姒，自然要十分用心的。”显然鹤二很是得意自己的安排，想来姒姒也是会喜欢的。柳叶的余光又扫了一眼一旁焚香偷听的青蝶，伸手拍了拍落在小壶肩头的花瓣，“小壶用得如何？”

“还算机灵吧，话也少，我就看中他做事用心。”说着，揉了揉小壶的头顶，小壶呵呵傻笑起来。“罢了，我也累一日了，夜里早些歇下，明日啊，姒姒可就名正言顺的成了你的鹤二夫人了。”

“行了行了，就你不放心，我哥都跑到翠石坊躲懒去了。诶，我这园里的管事换别人，钰儿太凶了，别吓坏了姒姒。”鹤二催促着柳叶快些回去，就连老头子都忍不住说了一句柳叶委实辛苦。

“不凶镇不住宅。”柳叶握着钰儿的手，并没有同意，“日后你的姒姒能掌事了，钰儿自然就分派到前院里主事。”

是夜。

鹤二躺在书房，一闭上眼就是白姒试喜服时的模样，兴奋得根本无法入睡，辗转反侧几趟干脆坐起来，借着月光隐约听见廊下守夜之人的动静，“是谁在廊下守夜？”

青蝶听见主子发问，立刻起身，轻轻敲了敲门，扒开一条门缝，“爷。是奴，奴下青蝶，刚进园子的。”青蝶柔声的回答。

“哦。怎么让一个丫头来守夜？你去耳房把小壶叫上来替你，等等，先给我置杯热茶进来。”鹤二起了身，披上斗篷，点亮蜡烛走到书桌前，打开挂轴，是一副他亲手画的白姒画像，画里的白姒一身月白色纱笼长裙，墨色如海藻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发丝间坠着几颗珍珠，一副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

“哇，二爷画的是仙女下凡图吧？真好看。”青蝶不知何时端了茶进来，看到挂轴不由得赞叹，这天下真有如此美艳绝伦的女子吗？

鹤二并没有答话，看了一眼青蝶和她手里的茶盘，身着青色长袍，松松散散的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子挽在脑后，鹤二轻笑几声，“放下茶，去叫小壶上来吧。你，仪态有失，发派到后院里做些杂事吧，不必再上来了。”

青蝶被鹤二出乎意料的态度吓得跪下讨好，双眼含泪，泪光闪闪，继而豆大的泪珠子落了下来，好一副楚楚可怜的美人图呀，只可惜是表错了情，会错了意，“奴下刚进来不懂规矩，求二爷开恩……”

“不懂规矩？我看你是很懂规矩还很有手段啊。便是一般门户人家，主子要茶，必定是用茶盏呈上，你若才来，何故知晓我用惯茶盅喝茶？二来，我三令五申只许小厮守夜，大约是你用美色引得哪几个尿性的小厮躲了闲，便由你来守夜，还故意做出一副媚态惹人怜之色，想来是想借着有几分姿色做一做主子吧？”鹤二的脸色凝重，他哪里容得下想要与阿姒分食之人，拿起茶盅扔了出去，茶盅碎裂的声音在寂静深夜格外刺耳，难怪今日柳叶一直有意无意的偷看她，原来是心怀不轨啊。

“爷。”小壶听见动静立刻冲过来，跳过门槛差点撞上跪在地上的青蝶，一个踉跄扶着柱子才站稳，他好不容易才在主子跟前做事，自然是一刻都不敢懈怠，便敞着门和衣而睡。

“把她送出去，以后不许再进落霜居。”

“得嘞。”爹说过，不要质疑主子的话，这副情景明眼人都知道其中深意了，小壶即刻就拖着青蝶出了书房，轻轻合上门，耸耸肩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妄图主子，咱的二夫人可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行行行，别哭了，走吧，好歹还留着你在鹤园做事，没有打发出去。”要不是在小鹤府里亲眼见过白姒，他也不信会有那么漂亮的女人，再看一看身侧的青蝶，呵，庸脂俗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