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成人礼

十月初十，阴。连着五六日来，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就像是憋着一场暴风雪等到云层兜不住了就全数撒向人世间，才过了早膳，鹤铨就按着老爷子的意思从官媒府把王雨大人接到鹤园来，“今日二爷冠礼，先恭喜鹤老爷了，您的意思是要在冬日里选个吉日？”王雨一路来已经听鹤铨说明了鹤老爷的用意，不过在冬日里成亲可算是极少数了。

“我想着过了元节的日子最好些。”鹤老爷亲自端了盏热茶给王雨，王雨受宠若惊的接过茶水，从怀里掏出一本红色的册子，仔细翻开来看，“这日正好了，二月初二，又是春暖花开时，还是个成双成对的吉日子。鹤老爷，您看如何？”

“王大人是金牌冰人，总不会算错的，那就定在二月初二，时间也不算仓促，容得老二那边好生筹备一番，也不算苛待了白家的姑娘。王大人届时可得亲来喝上一杯薄酒才是。”老爷子让鹤铨把选定的日子写在一张红纸上，待墨迹干透了便叠起来放进一只红木的小盒子里收进床头的柜子里放好。“今儿老二冠礼，王大人赏脸一同前去凑个热闹吧。”鹤老爷起身邀约王雨一同前往宗祠观礼。

“鹤老爷客气了，请。”

鹤家二爷的冠礼筹备得何其盛大，中都城里能叫得上名号的商家都到悉数场道贺，还来了不少达官贵人，莫承因奉旨到南境巡防，不能前来倒是托人送来不少礼物。

好在仪式开始前半个时辰云墨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这次出去了竟是月余，两个孩子都能认人，起初刚见了云墨还一阵哭，正所谓血浓于水，不出半刻便缠住了云墨嘻嘻哈哈的。

柳叶和几个后院里管事的妇人再一次检查着仪式所用之物都齐备了，礼乐的人也都到齐了正在花厅喝茶，外间的事全数交给了于堇料理也都放心，“今儿这些事儿一过就得开始着手准备老二的婚礼，再来就是明年秋日又是于堇的冠礼、婚礼，这一两年倒是繁忙着呢，你便多留在府里别总出去走货了，那些管事都是用惯的老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柳叶说话间择了一个圆凳落座，刚刚提上来近身伺候的丫鬟欢儿是个机灵的，端了茶来顺势就替柳叶捏肩捶背一番疏通。

“我想着老二成了婚也能定定性子，爹的意思，他在打理庄子上面也颇有才能，我回来路上特意停了两天把青云庄周边的几个庄子也都收了，还有城东的金银器坊、皮货场和宋州那边的马场生意都他娘亲陪嫁的产业也都悉数给他。你看如何？”云墨挥挥手，鹤铨就端了一只漆木盒子上来，里面都是庄子和店铺的文书、契书和印鉴，一应俱全。

“鹤云墨，你该不会还想着把老二辅佐成才，然后交了管家之权，又过回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吧？”柳叶一看事事都准备妥当定有猫腻，半眯着眼打量着自己的夫君，云墨没有说话，只是逗弄着怀里的女儿，“那倒也不是，毕竟告了祖宗由我承了家业，我也不能随便撂挑子。”就柳叶那种土匪性子，说翻脸就翻脸，可不能惹急了。

“这还像句人话，你知道为什么爹这么爽快就答应让老二娶那么个异族来的野丫头当正房夫人么？就她的出生做妾都不配，爹的条件就是老二不能继承鹤园，老二呢二话不多说也就答应了，你啊，是爹唯一能够嘱托的人儿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偌大的鹤园你就忍心看着它颓败了？这可都是鹤家祖祖辈辈的心血。”柳叶深知道鹤老爷的苦心，嫡子不成器他承载了多少的压力，抗住多少质疑把庶子扶正，她可得打消了云墨的歪心思，替爹替鹤家祖辈守住家业。此时，前厅传来一阵喜庆的锣鼓奏乐之声，“仪式开始了，走吧。”云墨把女儿交给乳母，扶着柳叶站起来一同前往宗祠观礼。

鹤家宗祠在鹤园的北角，是鹤园里最大的院子，除了满院的栀子花还种了松柏，便是冬日里也是郁郁葱葱的苍绿，配着青砖灰瓦白墙显得古朴雅致。

鹤家祖宗排位前置了一张香案，供着一方小香炉，时鲜的瓜果也都供在左右，香案左边站着的三个丫鬟一色的灰布袍子，端着茶盘，分别俸着方巾、东坡巾和羊脂玉的顶冠。

鹤二先着一身灰布长袍从外间进来，跪在排位前进了三炷香，继而三跪九叩毕，跪在父亲脚边，鹤凡也进了三炷香，继而致辞，然后在香案边的白瓷盆里净手，接过方巾，替鹤二捋发加巾。

鹤二起身朝着在场的长辈贵宾一一作揖行礼，更衣的丫鬟呈上一件深衣，佩芝和迎月帮伺候着鹤二更上深衣，再次进上三炷香，跪在香案前，丫鬟奉上东坡巾，鹤凡正儿八经的说了一通叮嘱的话，给鹤二加上东坡巾。

此时，乐声起，鹤老爷和鹤二都退到后堂更衣，鹤老爷换了一身庄重的深衣，鹤二加了一身大氅，继而回到宗祠内，礼乐再奏响，鹤凡仔细将顶冠稳稳束在鹤二头顶，鹤二跪在香案前接过伯父递上来的酒爵，举过头顶礼拜，洒在祖宗排位前，此礼连行二次方毕，然后起身再拜几位叔伯，听过了长者聆训之后，礼乐又响以示仪式完结。

大约折腾到了半夜，鹤园的热闹才消停下来，鹤二累的不愿说话，一回落霜居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躺在床上，佩芝和迎月领着几个丫头煮茶、烧水，伺候主子休息。

“老二睡下了？”鹤凡背着手缓缓走进鹤二的屋子，想来他今日必定是劳累了，便亲自来了一趟落霜居，廊下的几个丫头见了鹤凡赶忙行礼，在屋里伺候的只有佩芝一人，近来迎月也得鹤二的喜欢，在外间伺候茶水。

“爹，您怎么亲自来了？让人传个话，我过去就是了。迎月，奉茶。”鹤二听见父亲的声音顾不上疲累赶紧出来迎接，好不容易跟父亲的关系有所缓和，可不能惹怒了他再挨一顿揍。

“如今你也是大人了，爹呢也有些话要跟你说一说，你心里又只有你的姒姒，也难见你回来一次。今日王雨大人也来了，我便请他批了日子，二月初二是个成双成对的吉日子，就定在那日了。还有你娘陪嫁来的产业我也让柳叶悉数理出来了，云墨呢给你又收了几个庄子，我再给你几个铺子……”鹤凡一落座就开始说话，生怕遗漏了什么要交代儿子的，鹤二接过迎月奉上的茶水，递在父亲手边，又把盛茶点的小瓷碟往父亲跟前推了推。

“爹，就把我娘的陪嫁给我就行了，您再给我那么多产业我怎么打理得过来呀。”鹤二一听什么铺子啊庄子的就一个头两个大，鹤凡叹了口气，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又油然而生，要说怎么不愿待见他呢，按着以前的性子定狠狠揍他一顿才解气。

“你这不要那不行的，以后娶了媳妇儿，你媳妇儿和孩子就不吃不喝了？还是一家子都等着喝西北风？再万一以后你儿子跟你一个德性，你又往哪里拿银两来给他糟践呢？”鹤凡尽量的克制着声音认真跟鹤二说着道理，就怕一时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又觉着像在骂他似的。

“行，爹，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鹤二及时妥协，听父亲这么一说也有道理，毕竟啊姒姐弟俩儿无依无靠的，今后也只能靠着他了，还有阿徵日后若想娶荣栩栩也得备着一份丰厚的彩礼才是。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既然你要娶白姒，就必须把白大兴找出来，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要出事儿，何况明家那位可还盯着白姒呢。虽然啊，你姐姐不明说，我也听得出来，她跟玄安都同意把玄月嫁给明风致了，所以今后你得懂事起来了，得帮着你哥守住鹤家。”鹤凡打量着小儿子，这一番苦口婆心也不知他能听懂几句。

“知道了，爹，我会让长寿去找白大兴，也不会再胡闹了，好好跟着哥哥打理家业。”难得父亲如此语重心长的跟他剖心置腹的说话，字字句句也都说进了他的心底儿里，这次大姐姐回来，他也察觉到了姐姐和南宫兄妹俩儿的异样，连他知道一旦南宫家和明家联姻，鹤家又没了荣家的扶持，实在势单力薄。

“行吧，该说的仪式上几个叔伯的也都跟你说过了，我也懒得再多说，不早了，歇着吧。对了，于堇说白姒的弟弟白徵不错，得了闲儿你给你外祖父和莫大人那边也都写封信举荐举荐，官场不同别处，白徵这样没家势的实难有出头之日。”把白徵扶持起来，日后也能成为鹤家的一门依仗也未可知呢。

“知道了，儿子会做好的，儿子送您。”鹤二搀着鹤凡起身，鹤凡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不得不服老了，最小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要说老二遇上白姒也是好事儿，性子稳妥了不少，也懂礼术知进退了。

鹤二把父亲送回了院子才回来休息，对着铜镜扶了扶头顶的冠子，心里说不出的欣喜激动，又想起父亲的那一番话语，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前是父亲和云墨把他庇护得太好了，如今也轮到他庇护心爱之人了。现在就等着把阿姒一娶，再多生几个孩子，一定要比柳叶生得多，一家人就住在庄子里，小日子不就和和乐乐的过起来了吗？想着想着鹤二就带着笑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