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将计就计

又是一大早，各院落的门都才开，吴婉儿已经提着食盒站在落霜居门外了，昨夜里稀稀疏疏的下过几场小雨，早晨起来整个鹤园都凝结着一层雾气，仿若仙境一般。打着哈欠的佩芝睡醒惺忪的打开落霜居的大门，吴婉儿收起油纸伞迈过门槛，院子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没有太多的人，只有几个仆妇在张罗着打扫院子，一连着五日她每每过来都是这副景象。

“二爷，又没回来么？”吴婉儿环顾四周，下人们也都懒懒散散的。

佩芝对吴婉儿的到来不再意外，她每日一早都会提着食盒过来，“嗯。”

“那你可知他这几日去了何处？”

“兴许是去了庄子又或者宿在烟雨楼，爷去哪里也不必跟我们做下人的交代，再说了自打阿姒出去之后二爷也不大喜欢待在院子里。吴姑娘，您这又是何必呢？二爷他心里喜欢的是啊姒，那也是老爷都同意的，婚书也签了，庚贴也批注了，就等着定了日子过了门做咱的夫人，佩芝劝您啊，还是莫要白费功夫的好，不如早早家去，寻一门好人家才是。”佩芝是看不惯吴婉儿的做派，一副娇弱可欺的样子实则心机最是狡猾，大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遂溪，在府里也是头等的大丫鬟，何等风光，便是帮着吴婉儿接近了二爷，被知蝉斋那边连夜赶了出去，现如今是大夫人当家，她如何的性子人尽皆知，佩芝可不敢走了遂溪的老路。

“佩芝姑姑，庄子里的人来传二爷口信儿，今儿他回来用晚膳，让准备着，还说让您起来了亲去皮货场跟左管事的取一块皮料送到庄子白家，别人去他不放心。”后门的小厮趴着门缝扯着嗓子说到，生怕佩芝听不清楚，吴婉儿一听这话的眼神立刻有了光，心里开始盘算着晚膳的菜色，无论如何必得抓住机会。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就去的。”佩芝回答一声，又看了几眼吴婉儿，“吴姑娘，还进去坐一坐吗？”

“不了，我这就回去了。”吴婉儿哪里还有心思同前几日一样在院子里坐着喝茶等二爷回府，匆匆离了落霜居，走时太过匆忙竟落下了油纸伞，佩芝拿了伞追了几步已经不见了人影又调头回来，反正她迟早还来。

青云庄。

鹤二满足的吃着阿姒做的面配着一碟子清炒萝卜丝，又看着她忙进忙出的样子，心里十分的欣喜。“我想在这里搭个竹架子，把门外那颗乱七八糟的牵牛花移进来。”阿姒站在台阶上比划着，小茴摇摇头，“不行，不好看，我姐姐家的花架子爬的是鸳鸯腾，春末夏初时开花，金的白的可好看了，把花摘了晾干还能做药材，对对对，想起来了，我姐姐说过，咱们这里又把鸳鸯藤叫做金银花。”

“这个好，就种这个。”一听有鸳鸯藤这么个取巧的名儿，鹤二立刻赞同着小茴，“荣府里就有，我给你弄来。”

“二爷，您这么老在阿姒家里待着，也不嫌烦么？”小茴瞪了眼鹤二，他直接端着面走到廊下站着吃，顾不上吃相难看，只看着阿姒痴痴的傻笑，“就你话多，今儿我就回去，你也别嫌我烦了啊，你的长寿哥哥左近就明后两日就进城了。”

“真的？”小茴跳起来抱住阿姒，啊姒推开小茴，“高兴了？那陪我去竹林一趟，弄些细竹回来好搭个花架子。”

“别别别，别劳累那些。这花架子我给你搭，你把我的衣服洗了就行，我这就家去了，让鹤铨派几个花园的工匠过来，保证按着你的意思弄好。行吗？”鹤二指了指内屋门口的竹筐，放着他这几日换下来的衣服，迎月三番五次要洗都被他拦住了，啊姒冷冷一笑，“行。那你快回去吧。”啊姒往水池里洗了洗手，把搭在晾衣架上的斗篷给鹤二披上，鹤二宠溺的揉了揉阿姒的头顶，凑到她耳边低语，“别想我啊。”然后轻轻吹了吹她的耳垂，啊姒只觉着一阵酥麻缩了缩脖子，鹤二握了握阿姒的手，还是冰凉凉的，有些后悔让她洗衣服了却又不想收回，“稍晚些时候，我让佩芝送一块好的皮料过来，知道你心疼啊徵，东山书院不比城里，冬日里冷得很，你按着他的身量做一件皮袄子，剩下的也给自己做一个护手的。你看你，你若嫁了我，吃香的喝辣的冷不着冻不了的。好了，别送了，这几天我大姐姐就到，我得了空再过来。”

“我知道了。回去吧！”啊姒把鹤二推出门外关上门，看着小茴无奈的摇摇头，这两日莫名其妙有些心慌，总觉着有事发生，“小茴，你陪我去东山书院看看阿徵吧。”

鹤二一回到落霜居，就看到佩芝坐在台阶上玩竹蜻蜓，几个小丫头在梨树置了一张小圆桌子煮茶吃，“我不是让人传话要来用晚膳么，怎么都在外面？晚膳可都备好了？”

“二爷回来了。左不过有人抢着伺候您用膳呢，也不大用我们这些粗笨的。”佩芝听见鹤二说话，立刻迎上来，接过鹤二褪下来的斗篷，“让你去送皮料，可去了？”

“自然是我送去的，还送了两盒子点心。不过我去时，啊姒正与穆小茴一道要去东山书院，我就让小厮陪着一道去了，路上有个照应。”佩芝挑开正屋的帘子，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和秀丽美艳的吴婉儿已经等候多时了，鹤二看了眼佩芝，才想着夸她两句做事得力，现下看见这副景象，恨不得给她两耳光。

“你怎么在这里？”鹤二落座，一桌子又是鸡鸭鱼又是鲍参翅，实在丰盛，反而更想念阿姒巧手所做的小菜，那滋味可口清甜。

“早晨碰巧听见您要回来用晚膳，婉儿便备了些简餐薄酒，二爷不嫌弃才好。二爷，先喝碗鸡汤暖暖胃。”吴婉儿盛了半碗鸡汤轻轻吹了吹热气放在鹤二跟前，清甜的鸡汤上飘着桂花，隐隐透着桂香，鹤二喝光了鸡汤，唇齿间竟是浓郁的桂香，觉着新奇得很，正想着再添一碗，“这是桂花鸡汤，二爷，您试试看这个酱汁鲍片。”吴婉儿夹了两片鲍鱼放进鹤二的碗里，鹤二咀嚼着鲍片，感觉不出任何味道，只有浓郁的桂香久经不散，舌头开始有些发麻，一股翻腾的气血不断在身体的翻涌，头脑迷迷瞪瞪的，眼神渐渐也有些模糊，全身的力气忽地被抽走一般，身子一软便趴在了桌上。

“二爷？二爷？”吴婉儿推了推已然无力挣扎的鹤二，看来母亲弄来的药果然很有效用。

吴婉儿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把鹤二腾挪到床上，吴婉儿放下纱幔，爬上鹤二的床，伸手正要去解开鹤二的腰带，后脑就被人重重一击，晕倒在了鹤二身上，鹤二满眼焦急的看着于堇，于堇读懂了鹤二的眼神，抱起吴婉儿放到窗前的贵妃躺椅上，走到桌边一一检查，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桂香越发笃定心中所想，“是蒙汗药，不过是姒族独有的蒙汗药，姒族百姓平日里用来药大牲口的，本身无色无味，遇水就会散发出一股子桂花香。”于堇安慰着鹤二并无性命之忧，让他不必担心，鹤二舌头麻得已经没有了知觉，困意涌上来实在扛不住了，眼睛一闭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于堇看了一眼吴婉儿，好在自己提前赶回来，这才救了鹤二这一回，否则被吴婉儿缠上了，这辈子都别想安生，不过，为了鹤二这家伙未来日子好过些，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委屈吴姑娘了。

“佩芝，你来。”于堇挑开一条门缝，院子里只剩佩芝和迎月，佩芝还疑惑怎么于堇也在屋里，都不曾见他进来。

“于爷，何事？”佩芝推门进来反手合上门，抬头一看，二爷和吴婉儿都睡着了，桌上的饭菜一点没动，“吴姑娘给二爷下药了，让我给打晕了，你不是说鹤铨的那个小表弟总偷看吴婉儿么？咱们这样……”于堇凑到佩芝耳边轻声说，佩芝的瞳孔放大，这招够损啊。

“行。”

“记住挪出去办，别脏了园子。”于堇最后叮嘱一句之后立刻又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里，佩芝赶忙回神，盛了碗鸡汤给昏迷的吴婉儿灌下。

“迎月，到后面叫四个小厮上来。”

迎月叫了四个小厮上来，佩芝已然平复了忐忑的心情，理清于堇交代的法子，“咱得为了咱二爷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动作得快，还不能让人看见。你去外面雇一辆马车，在角门外等着，你把吴姑娘背出去，不能让人看到。迎月，你拿了这鸡汤去给鹤铨那个表弟，叫什么来者……”

“叫永福。”

“对对对，就他，迎月你想办法让永福喝了这鸡汤，你们两跟着迎月一块儿，等永福晕了就把他弄出去跟吴姑娘一起放在马车里，然后到悦来客栈天字二号房跟我汇合。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行，动作快。”

在佩芝的指挥下，几人按着于堇的主意分头行事，才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吴婉儿和永福一起弄到了悦来客栈的天字二号房。

南宫玄月斜斜的靠着柱子看着忙碌的佩芝，再看了一眼身边的于堇，“就这样？”

“你不懂，这中原女子最重视名节，这样便足以让她没脸再回鹤园了。”

“我可以帮你作证，不过，你得带我去看看我未来的小舅娘跟你那位心心念念的小茴妹子。”

“急什么，迟早能见着，你那未来小舅娘可是你哥的老熟人了。”于堇想到此番亲自回了漠北查实了一堆消息，就等着鹤二醒来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了。

“行吧。我去看看二娘，这一路来又是风寒又是咳疾的，夜里难入睡或是半夜惊醒。”玄月担心着母亲的身体状况，这都已经进城了她说什么也不肯先去鹤园，偏要住在这小客栈里，又冷又寒的。

“大姐姐有她的顾虑，毕竟已是外嫁之女，母亲也不在了，这许多年再回来总有些顾虑的。”

“就你懂事。”

玄月转身上了楼进了天字一号房，鹤云烟刚服了药，丫鬟们伺候着睡下了，“玄月啊，早些休息，明儿一早要进鹤园的。”鹤云烟叮嘱着，左不过才三十初头的年岁她竟显出老年的光景来，玄月看着她蜡黄的脸色有些心疼又有些感慨，她总是心善，做错事的丫鬟总不愿苛责，是玄月所见最温柔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