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冲喜

鹤云墨虽是鹤家的长子却是庶出，最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自父亲病重以后便扶他做了家主，本以为祝方把鹤二接回来，有意让他接掌鹤家，哪知道父亲毫无此意，还特地开祠堂上告祖宗，鹤云墨是鹤家第八代家主。如今鹤二忽然病倒，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中都城里有名的无名的大夫都请遍了，方子换了七八副了，毫无起色。

父亲跟前的老管事秦周进来传话，秦周打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如今年纪大了总是神神叨叨的平日里说些神啊怪啊的，好几次与他说不要扰乱人心，他仗着资格老些甩脸子也是常有的，“大爷。老爷，请您往花厅说话。”

“秦伯快请。”云墨也不敢怠慢秦周，就怕他转个身又说一些编排他的瞎话，搞得他毫无威望可言。

鹤家的花园甚是精巧，鹤夫人在时喜欢栀子花，园子里种满栀子花，每年春夏花开时节，花朵洁白玲珑，望如积雪，妙香久远，外面的人把鹤园也叫做香雪园。不过，此刻的云墨并无心观赏，快步走进花厅，父亲和母亲端坐在高位，几位管事在两侧分堂而立，见云墨进来一一行礼寒暄。“叫你来，只为你弟弟之事。”父亲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云墨接住小芋端来的茶盏，是今年新上来的云雾茶，“父亲请说。”云墨只轻轻抿了一口茶，醇厚味甘、茶香持久。

“云归不省人事已经三天了，便是你寻来的名医也束手无策，早上你娘听了老秦的话去了南福寺求签祈福，庙祝解说，必得在七日之内冲喜才能冲走云归头顶的瘟神。如今你也行了冠礼，该娶一门妻房才是。”

云墨不露声色的扫了一眼秦周，又是这个神棍老头，可恶的是父亲居然还很受用，“可是爷爷的丧期未过，恐不合理法遭人非议。”

“性命攸关只得破例而为。”

看来父亲早就认定必得冲喜才能救云归，即便他如何辩驳也无济于事，“但凭父亲安排。”

“你嫡母丁家在中都城有一门远亲是庆华巷尾的林家，家主林堂恩去年上任永定州辖下的屏山县县丞，林家只有一个女孩子，如今也十六了。”

“那林家答应了？”

“特请了张媒婆一道前去，说破了天也才应了这门亲，事急从权，后日就过门，你且去筹备一番，虽是小门户家的，也万不可怠慢失了礼数，显得我鹤家仗势欺人了。”

听完父亲的话，云墨皮笑肉不笑的应承着，母亲全程不敢看他一眼，只是垂着头仔细绣着手里的帕子，“父亲安心，我定不会失了礼数让外面的人笑话。”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的，也知道你疼弟弟，此事着实委屈你了。”父亲撇过头，云墨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即便是他心中千般万般不愿的事但凡父母开口他都一口应承下来，鹤老爷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都散了各自忙去吧。

云墨坐在花园的台阶上，于堇端着刚熬好的药汤穿过回廊匆匆去了了如斋，“云归如何了？”地上的积水潭倒影里出现小芋的身影，父亲派了她过去照顾云归，“不好。前两日还能喂些药进去，今日面色越发蜡黄不说，一滴药都喂不进去，于爷急得团团转，还打了几个说话不中听的丫头，真真吓着我了。”

“唔。于堇性子乖戾，你受苦了。”

花厅才散，云墨要娶林家姑娘的事整个府都传遍了，如今看他一副落寞，想必是不愿意又不得不娶的，“今日老爷午睡起来立刻让我送一只盒子去了知蝉斋书房，是一只极好看的翡翠葫芦。”云墨一听到翡翠二字，两眼瞬间有了神采，也不跟小芋多说急急忙忙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鹤云墨独爱翡翠，全城都知道。

五月十五日。晴天。

鹤家迎亲的队伍巳时出了门，长长的队伍让围观的百姓羡慕不已，单单彩礼中的绫罗绸缎就装了三马车，珠宝首饰金银器皿更是数不胜数。云墨穿着华丽红袍，骑上高头大马，光彩焕发，从鹤园到庆华巷沿路的商家都张灯结彩，鞭炮声接连响起，喜娘搀着新娘从内堂缓步走出来，新娘林柳叶身形婀娜，行的是贵门淑女的莲花步，寓意步步生莲妙香无暇，拜别父母及各亲眷，从容的上了花轿。

震耳欲聋的喜乐萦绕，鹤园显得特别热闹，知蝉斋的喜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有“早生贵子”之意，云墨拿起裹着红绸的秤杆，踌躇了一下，深深呼吸几口气，尽量克制着颤抖的手缓缓挑起新娘的盖头，原以为会羞怯的新娘竟然直勾勾看着他，“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这句话就是为林柳叶而作的吧。

“唯愿你我夫妻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云墨抬手挑起林柳叶鬓角的发轻轻别到耳后，谁承想，林柳叶居然一拳打在云墨的脸上，云墨顺势跌下床沿。

“你怎么动手打人？我可是你夫君。”云墨捂着隐隐作痛的右眼盘腿坐在地上满腔的委屈。“夫君？我不过就是被你娶进门冲喜的罢了，何必冠冕堂皇说些好听的话。”林柳叶大声吐露着心中的不快，她好歹也是正派人家的姑娘，竟被拿来冲喜。

“哼，若非父母之命，我也不愿娶，天色已晚，好生歇着吧。”云墨站起来狠狠瞪了一眼林柳叶，方才的惊艳已然消失殆尽，便离了喜房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