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归故

　　“你没有收到信？”迪恩神色凝重，一开始只是问阿铁打为什么没有去在信里约定的雷城，毕竟照那位说的，阿铁打应该今日就在身在雷城之内，就算是被什么给缠上也断然不会在距离雷城如此之远的瑶山城，可阿铁打却说他没有收到信。

　　“嗯。”阿铁打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鲁伊斯，对方依靠在墙边并不避讳他们的交谈，看着对方眉眼带笑把视线从外面的景色转向自己时，阿铁打凝视着剑客顿了顿才道：“我没有收到任何变动的信息。”

　　“阁里的那群老爬虫干的。”几乎是没有什么其他的猜想，迪恩冷哼一声，不过这个理由也足够给赛小息机会了，这段日子那家伙快杀疯了。皱眉按着跳动的太阳穴，迪恩烦恼了下回音阁的议事堂又该好好清洗的事情。

　　烦恼过后就是焦灼不安，作为名震江湖的白色罗刹、回音阁的银蝎杀手的他无法想象只凭这件事情，回音阁整个组织上下又要死多少人，尽管是情报线路的欺瞒，但赛小息日益失控的精神却是迪恩最为在意的。

　　已经没时间了。

　　他已经没时间去赌了。

　　“信鸽死了吗？”阿铁打又问道。

　　被训练过的鸽子能够找到回去的路，而被赛小息挑选的，却是更加恐怖的，如果完不成送信的任务，这些鸽子是会在选择撞死进行自杀，而飞不回来的就代表情报已经泄露，行动更改。

　　“没有。”迪恩对此不解，尽管对赛小息抱有戒备与恐惧，但作为最强大的执棋者，他是无比相信赛小息的能力的，连带着那些诡异的白色鸽子。

　　也正是因此，迪恩错过了最关键的信息。

　　为什么这一切都不能是一场被操控的玩弄呢？

　　此刻的迪恩并不知道，他真正信任的人已经被吞噬干净，只留一具空壳不死不活。

　　而后阿铁打又将他遇到的那两个自称会帮他的人告诉了迪恩，联想起之前萨格罗斯给自己的传信，几乎是瞬间陆家兄妹的身份就与那份预言捆绑在了一起。

　　迪恩分析了一下，暂时性的将两个人划到了观察区。“对了，他为什么跟着你？”

　　对于鲁伊斯的名号，虽谈不上绝对的知根知底，但也耳闻已久。威斯克为首的邪阁在回音阁里占据着不小的地位，只是在赛小息上位后退居幕后而已，从暗杀任务为主转而负责了情报线路，但与卡家姐妹的照夕阁还是有区别的。

　　照夕阁更多方面是作为多方据点的中转站而存在的，收集情报只是其中之一。邪阁则是完全负责收集情报，其他任务方面已经不再进行参与，现如今他们所掌握的重多情报皆由邪阁探查得来。

　　鲁伊斯，神器王者之剑之主，现今风云榜第七位，十二年前横空出世的天才，成名时方年十五……

　　他话虽问是的阿铁打，但视线却毫不掩饰的在鲁伊斯身上打量着，其实在见到二人同行时，迪恩就已经多少清楚了原因。他是知道鲁伊斯的身份，在阿铁打跟前他不打算多言。

　　过去那么多年，让阿铁打以辞青的身份出世，尽管已经尽可能的让阿铁打远离鲁伊斯，但还是百密一疏。果然当时就应该斩草除根，若非赛小息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有意放过，迪恩早就提着刀把鲁伊斯给抹了。

　　阿铁打不耐的切了一声，烦躁的说：“他跟的可不是我！”

　　迪恩蹙眉，“什么？”

　　阿铁打指着鲁伊斯翻白眼：“他一门心思跟的是我的双刀。”

　　被指着的鲁伊斯也不生气，反而跟个流氓似的调笑道：“听你这语气看来很是吃斩月双刀的醋啊，放心，你的地位把这刀强点。”

　　硬将阿铁打的话给曲解成乱吃飞醋。

　　愣是把给阿铁打气到嘴角抽搐，他指着的手指都略微颤抖，看向迪恩时甚至带了点委屈的意味：“哥，你没跟我说过这家伙是个有病的。”

　　迪恩：……

　　阿铁打的哥哥有些心虚，没把鲁伊斯的名字写在有病那个卷轴上真是抱歉。果然当时就应该在鲁伊斯大张旗鼓找斩月双刀之主时把人给弄了。

　　见迪恩不说话，阿铁打有些气急，他伸手去拉迪恩的袖子，半是用撒娇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哥，阿兄，我们杀了他。”

　　“不。”迪恩拒绝道。

　　“为什么！？”

　　他自己一个人做不到，但若是和迪恩联手，虽然不一定真的杀掉鲁伊斯，但把人打个半死也是绰绰有余，阿铁打只恨萨格罗斯守在赛小息身边，没跟着迪恩一起出来。也恨上次跟赛小息和卡璐璐碰面前，让迦勒先行一步去了圣光拍卖行，不然现在就是他们四个在一起，绝对整死这混蛋不可。

　　“因为我哥不让。”

　　迪恩移开视线，把赛小息给推了出去。

　　“……他听你的。”阿铁打不死心。

　　迪恩心道那你还真是看得起你哥我。

　　“他病的越来越严重严重。”

　　赛小息现在时不时就疯一下。不发病时说话凌磨两可，发病后就哐哐一通乱砸。别说是拆房子了，那架势他都恨不得直接被整个内阁给点了，偶尔还会胡乱杀人。

　　谁能管的了发疯的赛小息？

　　以及赛小息有意无意要给他传达的信息，在不知不觉中，迪恩对发病后的赛小息逐渐没了信任，他接触到了虚无之下的禁忌，于是消磨掉了忠诚。

　　见自己的好哥哥不肯出手帮忙，让阿铁打一阵泄气，恨不得自己眼神变成刀子把鲁伊斯给扎成刺猬。而被当面说要把自己给弄死的鲁伊斯无语凝噎，不是，就当着本人的面说吗？他王者之剑真就这么没牌面是吧！

　　思虑良久，迪恩将手搭在阿铁打的肩上。

　　他说：“鲁伊斯不会造成什么，只管安心就好。”

　　说罢，迪恩就抬脚推门离去。

　　有些事情，还得他们自己来解开。

　　其实迪恩对鲁伊斯并不是全无好感，他只是对当年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但比起一味听从指令的阿铁打，迪恩是真心希望完成复仇的。

　　将军府的一百六十八条命……

　　迪恩忘不掉。

　　而比起重新点燃那场大火的余烬，迪恩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的，而他希望阿铁打能安全的活下来，而鲁伊斯是那个护下阿铁打的最好人选，迪恩没得选。

　　面对迪恩的离去，阿铁打也立即起身要追过去，却被鲁伊斯用力猛的拉住手腕。

　　“放开！”

　　阿铁打一把甩开鲁伊斯的手，另一只手条件反射的就去拔出佩刀，刀尖划破了鲁伊斯的掌心，鲜红滴落在地上种出红花。

　　阿铁打一怔。

　　面对阿铁打应激戒备的样子，掌心刺眼的红让鲁伊斯抿嘴沉默半晌，最后只把手放在阿铁打头上摸了摸，留下一句：“你早点休息吧。”

　　说罢便开门出去，阿铁打有些茫然。刚刚一瞬间里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有个人也这样摸他的头，而在阿铁打的眼中，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好像正在和鲁伊斯的背影重合。

　　‘小少爷今天很有进步嘛！明天我偷偷带你出去吧？’

　　谁在说话？阿铁打的头异常疼痛，一个身影好像出现在阿铁打的面前。阿铁打看见他向自己伸出了手。

　　不知为何？阿铁打伸出手，想去握住那那只手。这是他的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过来，也是在这迷雾之中灵魂烙印不变的方向。

　　好像握住你的手，与你一起逃跑啊。

　　“带我走，带我走……”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像是昏睡千年后在长梦中的一次呢喃，又像是在无尽黑暗之中的求救。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很开心，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或许是因为那个声音和背影？又或者是鲁伊斯？阿铁打在未来或许会知道，但现在这个只是一个秘密，是一个被掩埋在死亡之下的人的绝望哀嚎。

　　阿铁打又做梦了。

　　他很少做梦，每一次的梦，都是过去与未来结合的痛苦，在茫茫之中他趟过尸山血海，看到了一抹柔色的光从缝隙中照进来。

　　女人倩丽的背影永远离阿铁打那么远，她在原野上起舞祭祀着大地，发丝因风与动作而飞舞着。背对着阿铁打不回头，也不说话，号角与鼓声悠扬，犹如倒数的死亡。

　　大火将他吞噬，在梦里阿铁打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回到那场谋逆之罪的斩杀里，无数追兵步步紧逼，悬崖峭壁背后插刀，血染上了他的眼睛，红色的谎言掩盖了真相。

　　‘我会赐你重生，而你，我亲爱的阿弟。’

　　那声音戏谑似鬼神低语，一字一句犹如签下生死契一般，声音主人的橙红色眼睛在黑夜中死死盯着他，是怒是恨是不解，而冰冷的月色中阿铁打的心脏缓缓跳动着。

　　‘需做我最锋利的刀。’

　　床上的人不安的动了动，鲁伊斯立即查看阿铁打的状况，却发现对方微微张嘴，声音虚弱似梦呓着什么，鲁伊斯没能听到，也没能看到被褥衣袖下手腕上的一闪而逝的印记。

　　这里的人没有一个知晓，除了在这一切之上、在那迷梦之外的河流尽头的红色水晶山石下的他，红眸的王族无能为力的看着契约修复如旧，看着走向未来的死亡，他看到了也听清了。

　　阿铁打呢喃的那句献祭——

　　“谨遵号令，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