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皮影

黛滢刚刚阖上眼眸，外头突然吵闹了起来，似乎有人声喧哗。

黛滢惊坐了起来，守夜的芙月连忙挽起珠罗帐。

芙月主儿，听这声音像是从隔壁青主儿那传来的。

黛滢连忙支撑着芙月的手，从床榻上下来。

认床的黛滢在这陌生的床榻上本就睡得不安稳，如今被这喧嚣吵得睡意全无。

本不用守夜的墨心打着帘子进了房。

墨心主儿，是苏格格。

黛滢坐到软榻上

西林觉罗.黛滢苏格格？！那声儿可是从青姐姐那儿传来的，怎会是苏格格。

墨心方才奴婢听见了喧嚣，便起身去看，谁知寻着声却在青主儿院里看见了满脸是汗和泪的苏格格。

黛滢低眸一顿。

西林觉罗.黛滢芙月，扶着我去瞧瞧。

墨心连忙从橱里找出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给黛滢披在了身上。

墨心主儿，千万要仔细着，可别着了凉。

黛滢点了点头，扶着芙月的手疾步走向了青樱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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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滢刚刚踏进青樱的院里，就瞧见苏绿筠踉跄着身子，跪在青樱面前，青樱也半跪着扶持着苏绿筠。

黛滢还未走上前，绿筠身子一晃几乎就要晕去

黛滢忙快步扶住了她，在她虎口狠狠一掐。

本留着寸长的指甲，这一掐下去绿筠倒是醒了许多，只痴痴怔怔地流下泪来。

青樱见状忙喊了一句

乌拉那拉-如懿阿箬！

阿箬赶紧端来一盏热茶，喂了绿筠一口

索绰伦·阿箬小主别这样，真是要吓坏两位主儿了！

黛滢按住了她，低柔道

西林觉罗.黛滢你这个样子，吓坏了我和青姐姐也就算了。可要吓着了宫里其他人，被她们那些嘴一个接一个地传出去，那成了什么了呢？你不要体面，三阿哥也是要的。

青樱看着苏绿筠散开的发髻，扬一扬脸，示意惢心取过自己妆台上的玉梳来，一点一点替她篦了头发，挽起发髻，

乌拉那拉-如懿咱们一进了宫里，就由不得自己了。从前我还是混混沌沌的，到了今日也算明白了。你比我还好些，还有个儿子。不比我，外头看着还不差，其实什么也没有了。你的永璋，养在阿哥所里，有八个嬷嬷精心照顾着，每到初一十五，她们就会把孩子抱来和你见上一个时辰，为的就是怕母子太过亲密，将来外戚干政。这件事，你是求谁都没用了，只能自己受着。

听着青樱的话，黛滢也大体的猜到了苏绿筠如此有损形象的大声痛哭的原因。

青樱为她正好发髻，取过一枚点蓝点翠的银饰珠花，恰到好处地衬出她一贯的柔顺与温和

青樱扬了扬脸，示意惢心绞了一把热帕子过来，重新替绿筠匀脸梳妆。

她侧身坐下，轻轻道

乌拉那拉-如懿绿筠，不管你以后有多少个孩子。唯有这些孩子，你才能平步青云，才能在这宫里谋一个安定的位子。

西林觉罗.黛滢如果姐姐你真的伤心，就记着一个人。康熙爷的德妃，先帝的生母孝恭仁皇后。

西林觉罗.黛滢她生先帝的时候，自己身份低微，只能将先帝交给当时的佟贵妃抚养。可是后来她诞育子女众多，最后所生的十四王爷便是留在了自己身边。如今你刚刚在宫里，大家也是一同入宫的，交给谁抚养也不合适，送进阿哥所是最好的。

青樱看着苏绿筠点了点头。

绿筠怔怔地坐着，由着宫女们为她上好妆，勉强掩饰住哭得肿泡发红的双眼，泪汪汪道

苏绿筠那我该怎么办？

西林觉罗.黛滢忍着。

苏绿筠抬头愣神的看着扶着她的黛滢。

西林觉罗.黛滢忍到自己有能力抚育自己的孩子。所以，现在你不能出错，不能出一点点错。如此之后便一切平安顺遂，你也就能抚育自己的孩子。明白吗？

黛滢扶着绿筠的肩膀，将她扶起身

西林觉罗.黛滢你现在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去皇后宫里，向她谢恩，谢她让阿哥所替你照顾三阿哥。你刚才哭，刚才跑到青姐姐宫里，是因为你伤心过了度，一时昏了头。现在你明白过来了，这是恩典，你都受着了。

绿筠咬着嘴唇，凄惶地摇头

苏绿筠不，我说不出来。我怕我一说，就会哭。

青樱安慰似的抚着她单薄的肩

乌拉那拉-如懿别哭，想着你的将来，三阿哥的将来，你还有别的孩子。

黛滢也轻拍着苏绿筠的后背

西林觉罗.黛滢眼泪，是这后宫里最不值钱的东西，要哭也要哭对时候，朝对的人哭。如今姐姐在这流泪，是为了三阿哥；忍着不哭，也是为了三阿哥。倒不如将这眼泪用到了对的地方。

绿筠死死忍着泪，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庭院内月光昏黄，树影烙在青砖地上稀薄凌乱，静谧中传来一阵阵枝丫触碰之声，那声音细而密，似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什么东西似的，钻在耳膜里也是钻心的疼。

青樱看着绿筠的影子拖曳在地上，单薄得好像小时候跟着嬷嬷们去看新奇的皮影戏，上头的纸片人们被吊着手脚欢天喜地地舞动，谁也不知道，一举一动，半点不由人罢了。

望着远去的苏绿筠，黛滢握住了青樱的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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