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9

二阿哥是皇后所出，是皇上嫡子，撷芳殿无人胆敢怠慢。

三阿哥的额娘是纯嫔，身边的人也是纯嫔精挑细选，那些嬷嬷婢子不敢违逆，生怕被打去慎刑司。

唯有大阿哥，无人可依靠，自然主仆颠倒。

高晞月被迫接手撷芳殿，原本是为了不让太后挑出错来，可到了后来，看着大阿哥的可怜样儿，却生起了恻隐之心。

“给你换的嬷嬷和宫女可还听话？”高晞月看着眼前半大不大的孩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瓜。

永璜感受着头顶的触感，有些僵硬，但他知道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慧贵妃带来的。

是慧贵妃惩戒了恶奴，让他自己选了新嬷嬷和婢女。

撷芳殿的人知晓慧贵妃护着自己，再不敢随意怠慢他，欺侮了他。

“他们都很听话，没有再欺负我。慧娘娘，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额娘，所以他们之前才敢如此？”

高晞月听到永璜的话，愣了愣。

孩子最是敏感的，也不知那恶奴之前说了些什么，在永璜的心中种下了什么种子。

“慧娘娘不想骗你，宫中都说母凭子贵，其实对于阿哥、公主也是子凭母贵。你没有额娘，你皇阿玛又忙于朝政，没有人为你撑腰，所以他们才敢以下犯上。”高晞月叹了口气，又道：“但是即便没有亲额娘护着你，你慧娘娘也会护着你的，你放心。”

“慧娘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永璜抿了抿唇，像是个小大人一般。

没有人护着的孩子，只能自己学着长大。

高晞月歪了歪头，“因为慧娘娘掌管撷芳殿诸项事宜，照顾你是我的分内之事。而且，慧娘娘不会有孩子，所以慧娘娘就把你当作我的孩子。你没有额娘，我没有孩子，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可是慧娘娘这么年轻，怎么不会有孩子呢？”

高晞月笑了笑，“慧娘娘自幼患有体寒之症，所以不会有孩子，你觉得慧娘娘可怜吗？”

永璜思索了很久，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怜，慧娘娘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位列贵妃。而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慧娘娘今日照顾我，日后作为回报，我也会照顾慧娘娘。”

“即便我并非你的额娘，你也要照顾我吗？”

“可是我并非慧娘娘的儿子，慧娘娘也照顾了我。”永璜认真道，“我虽然不受皇阿玛重视，但是只要我努力，总会出头的。”

“好孩子。”高晞月伸手抱住他，“若是我求皇上将你抱养给我，你愿意吗？”

“那……我的额娘呢？”永璜抬起头看向她。

高晞月双眸暖暖柔柔的，“玉牒上，你依旧是你额娘的孩子。”

“慧娘娘养我，我却没有记在您的名下，您不生气吗？”

高晞月摇了摇头，“你的陪伴对于慧娘娘来说就是最珍贵的。”

短短的一句话，永璜却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理解。

短暂的人生中，他一直以为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即便做好了差事，也没有人嘉赏，所以那些奴才不愿好生照顾他，哪怕这些是他们的本职。

因为他不能给任何人带去利益，所以备受欺凌，备受冷落。

可是慧贵妃却告诉他，陪伴是最珍贵的。

原来对于有的人来说，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并不重要，只要是他，就够了。

……

永寿宫。

琵琶声延绵不绝。

珠帘之后，身着月季红旗装的女人，风姿绰约地躺在贵妃榻上。

她长眉入鬓，不施粉黛，即便闭着眼睛，却也能看得出桃夭柳媚之姿。

坐在殿中弹琵琶的乐伎粉面朱唇、杏脸桃腮，她微蹙着眉头，双臂微微颤抖，却不能停下拨弄琴弦的手。

白蕊姬原以为自己受嘉嫔看中，常常出入永寿宫，怎么也能见着皇上一面。

然而面虽是见上了，男人却从未把她放进眼里。

是了，她的模样清秀可爱有余，却比不上眼前女人的千娇百媚，见惯了山珍海味，清汤寡水摆在面前，哪有半点滋味。

昨日她故意在皇上面前弹错了音，本想以“曲有误，周郎顾”引得男人注目。

没想到注目是引着了，却差点被打发回南府。

说是既然琴都弹不好，不如回去好生学习，还是嘉嫔出言将她留了下来。

但是今日，嘉嫔已让她弹了足有两个时辰的琵琶，直至腰酸背痛、指尖磨损也不能停。

冷凝的琴弦上，沾着点点鲜红。

白蕊姬咬着唇，即便极力克制着，却还是弹错了一个音。

铮铮一声杂音，她连忙抱着琵琶跪了下来，“娘娘恕罪！”

金玉妍悠悠睁开眼睛，丽心躬身抬手上前。

金玉妍搭着丽心的手起身，贞淑掀开珠帘，看着女人缓步走到白蕊姬的面前。

“昨儿夜也让你见着皇上了，可惜了，你没把握住机会。”

女人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听着格外惑人，但是传入白蕊姬的耳中，却让她毛骨悚然，生起阵阵寒意。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娘娘……奴婢哪敢觊觎皇上，奴婢不过蒲柳之姿，不配……”

金玉妍挑起白蕊姬的下巴，打断了她的话，“你这副模样倒也不算差，本宫看着就不错。你知道本宫为何明知你的目的，还让你来永寿宫？”

白蕊姬不敢看女人的眼睛，垂眸摇了摇头。

“因为你的眼睛里写着两个字，不甘。”金玉妍的指尖划过她的眉眼，“你若是成了妃嫔，这辈子都出不了宫。即便成了妃啊嫔啊的，这辈子也只能熬死在宫中。”

白蕊姬屏着呼吸不敢说话。

她不想熬死在宫中，她也不想进宫，可是她又能如何？

从南府到宫中，被太后看中，她这一生从来都由不得她。

金玉妍勾起唇角，“她没有给你的选择，本宫给你。你若是成了本宫宫里的人，待你满了二十五岁，本宫可以放你出去，还会给你配上不菲的嫁妆。”

“奴婢若是进了永寿宫，娘娘就不怕？”白蕊姬看着女人的眼睛。

“怕你爬床，还是怕你与太后继续勾结？”金玉妍挑了挑眉，“你要知道，你现在没得选。只有跟了本宫之后，你才有选择的机会。你最好不要爬床，因为那是你死的最快的一条路。”

“娘娘要奴婢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只要乖乖待在这就好了，只不过慈宁宫要你做的事儿，你都要告诉本宫。”

白蕊姬懂了，金玉妍是想通过她了解慈宁宫的所作所为。

同样的，她现在没有选择的机会。她不同意，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如果成了永寿宫的人，她便有了出宫的机会，而非熬死在这后宫之中。

见白蕊姬应下了，金玉妍满意地笑了笑，“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甚至能在太后置你于险地时，拉你一把。太后是什么人，你比本宫清楚，那可是与虎谋皮。”

“是，奴婢日后以娘娘马首是瞻。”

……

如懿生辰，未曾在延禧宫办宴，只是乾隆亲自去陪了她。

自皇后大权被收，宫中平静了不少。

太后掌管宫权，慧贵妃与娴妃协理六宫，三足鼎立，倒也祥和。

如懿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坐在对面，只觉得这样的寿宴便是最好。

“你喜欢吃银丝面，所以一早呢让人做了送过来。今个儿呢，朕就陪你吃碗面，长长寿寿的啊！”

如懿端着酒壶走到乾隆面前，为他斟酒，“长寿是好，要是变成老婆子，皱皮拉耷的，有什么趣儿。”

“你老了也好看。”乾隆笑道。

“那更怕人，不变成老妖婆了。”

“你没生气就好，玉妍身子正重，离不得人，她也劝了我过来，只是朕还是放心不下。”担忧如懿不满玉妍，乾隆解释道。

嘉嫔怀了身孕，众人都盼着趁这个时候能分点宠。

然而乾隆依旧没少去永寿宫。

白日去便罢了，夜里却也没少过，倒是比以前还有过之无不及。

但是嘉嫔有孕，如懿又能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嘉嫔有孕，皇上陪着也是应该的。”

乾隆喝了口酒，扬眉指了指如懿头上的簪子，“那簪子挺衬你的。”

那是他今早派王钦送来的寿礼。

“这定是皇上的新花样！”如懿放下碗筷道，“素来花开并蒂都是莲花，偏皇上选玫瑰。”

“玫瑰艳丽、多刺，都说不宜做配饰，朕却偏偏要选了送你。”

“玫瑰多刺，皇上是拐着弯儿说臣妾的不是！”如懿双手环胸，故作不满道。

乾隆含笑解释道：“玫瑰是多刺啊，让人忍不住要摘，多惹人爱啊。”

就在这时，惢心端着面上来，躬身道：“皇上尝尝，这是芥菜肉丝煨的银丝面。”

如懿见乾隆吃着满意，这才端起银丝面。

“这时兴的芥菜啊就是好，什么也比不上！难得你有这份心思。”

“臣妾的心思也就这些了，皇上吃得顺口，睡得香甜，左左右右合其圣心，就好了！”

乾隆沉默了刹那，脑中突然回想起两人两小无猜、斗嘴吵闹的日子。

“如懿，你这儿朕虽然不是天天来，但朕的心里，时时惦记着你。每次到你这儿来啊，朕的心里，总是觉得平静了许多。”

如懿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熨帖暖意，却又不禁想问嘉嫔呢。

皇上待她好，却不止待她一人好。

甚至有的时候，皇上待嘉嫔的好，令后宫众人难免心生妒意。

但是她不能追究，因为皇帝便是如此，后宫便是如此，姑母是这样过来的，她也只能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