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7

爱新觉罗·弘历登基，富察·琅嬅也一朝飞升成凤。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富察氏一族如今在前朝自是也挺直了腰杆。

“娘娘不必送了。”富察氏踏出长春宫门槛，回眸看向身着明黄锦衣的女儿，“皇上恩典，日后自有进宫给娘娘磕头的机会。娘娘，您可要千万保重凤体啊。”

“那女儿就不送额娘了。”富察·琅嬅温婉一笑，“一会儿女儿要去如意馆，请郎大人作画。素练，替本宫送额娘出去。”

“是。”

看着女儿登上皇后的宝座，富察氏双眸中盛着欣慰。

她缓缓福了福身，在素练的搀扶下向宫外走去。

富察氏一边走着，一边出声道：“素练，你是皇后娘娘的陪嫁，打小在府里你就跟着她，最是贴心了。不像那个莲心，她是潜邸里刚拨进来的丫头，怎么也比不得你。”

素练恭顺一笑，“奴婢明白，莲心虽然聪慧，但伺候皇后娘娘晚。她若有什么想不到的，奴婢都会想着的。”

富察氏满意地点点头，“娘娘居上位，有很多事情啊她也未必都能想得到。就算是你想到了，跟她说了，她也未必都能听得明白。如今呐，我人在宫外，也帮不上娘娘什么。有些事情啊，这宫里可全靠你了。素练，你可要好好帮扶娘娘，替娘娘分忧。”

“夫人放心，凡事都有奴婢呢。”

富察氏幽幽叹了口气，耐人寻味道：“也是我做的不好，一直把娘娘当未来的福晋培养。虽然是养成了大方得体的闺秀，可是呢，她心太善，性子太柔和了。有些事情呢，若是娘娘一味地不忍心，让她知道了，反而会坏事的。素练啊，你就大胆一点也无妨。”

若是给侧福晋、格格暗下零陵香都叫心善柔和，那像如懿那般的人，怕是得挂在佛堂里，贡上香火才行。

高晞月要是听见了富察氏的话，定是会狠狠给她几巴掌，让她醒醒脑子。

素练听着富察氏的训诫，垂眸思索了半晌，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夫人，奴婢明白了，奴婢会替娘娘想着的。有些事奴婢能办的，就不会脏了娘娘的手。”

“好，好一个丫头！”富察氏警醒地探了探四周，又给素练画了个大饼，“有你娘娘的好日子，就不愁没有你自己的好日子。”

素练福了福身，“谢夫人。”

……

宫里的日子，一晃眼也就这么过去了，不知不觉就入了冬。

下初雪的那一日，乾隆陪着金玉妍闲逛了许久。

他知道金玉妍偏爱冬日，无它，只为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女人一袭鹅冠红旗装，头上金玉点缀，不显俗气，倒越发艳丽。

他看着金玉妍望向飘雪的明媚笑容，低声道：“你爱雪，其实……你也是想家的吧。”

金玉妍感受着指尖冰凉的湿意，眺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臣妾想，但是臣妾想的是家和团圆，其乐融融。就算回去了，却也已经不是臣妾的家了。”

她的家，便如这雪。

远看清澈美好，实则眨眼间便会化为污水。

乾隆牵起她的手，安慰道：“那的确不是你的家了，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眼下这才是你的家，若是添个孩子，就更好了。”

“孩子的事得看天意。”金玉妍和他进了内殿，两人肩并肩在暖炉前烤火，“而且臣妾听太后和皇后娘娘说，登基第一子贵重。但是臣妾不想让咱们的孩子卷入是是非非中，只想让他一生平安快乐。”

“你生的孩子，无论是不是登基第一子，都贵重。”乾隆搓揉着她的手，想将寒意剥去，“你不必想那么多，朕的儿子，朕自会护他周全。”

金玉妍侧头看向他，挑眉道：“若是公主呢？”

“若是公主，朕更是要让她平安喜乐。”乾隆毫不犹豫道，“相信朕，朕会保护好你，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

过了几日大雪，天难得放晴。

长春宫的请安自然也恢复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坐下吧。”

“谢皇后娘娘。”

纯嫔看向主位上的女人，“娘娘今儿穿的衣裳好典雅大气，衣上的折枝花针法，像是我大清刚入关时时兴的绣法呢。”

坐在最尾端的陈婉茵附和道：“皇后娘娘，您身上这身衣服颇有古风，看着也很别致。”

“那看来，大家还是觉得本宫这身衣裳不错了。”

“是。”

富察·琅嬅朗声道：“本宫查看了内务府的账本，见后宫每年所费衣料之数甚巨。本宫的这身衣衫，虽然是绣花，但疏落简朴。而你们所穿的衣服，且不论衣料，便是这刺绣一项，便所费太多。”

高晞月理了理衣袍，“皇后娘娘说的是，可是咱们又不是用不起这些。”

富察·琅嬅反驳道：“后宫所饰民间往往追捧，所以才使得京城中江南所来的衣料翻倍而涨，就是绣工也愈加昂贵。如此下去奢靡成风，还如何了得？”

“京中江南衣料翻倍而涨，娘娘不怪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贩，却是怪起我们来了？”

金玉妍话毕，长春宫一片静默。

在她们眼中，金玉妍向来沉默寡言，从不与人交恶。

这是她第一次直言，便是高晞月也愣住了。

富察·琅嬅顿了顿，转头看向如懿，“娴妃，你说呢？”

“宋仁宗喜食羊羹，不愿因自己的一夕之欲开启无穷宰杀，而自忍口腹之欢，更不愿民间知道宫中喜恶，养成奢靡之风。皇后娘娘此举，有如宋仁宗一般。”

金玉妍低头冷笑。

这就是她无法与如懿交近的原因——

谁好谁歹，竟是半点不分，都不知道图什么。

她以为自己的委曲求全能换来和平，然而从她出现在乾隆选秀上时，她就与富察·琅嬅站在了对立面上。

“皇后娘娘说的固然是。”苏绿筠出声道，“可是皇上一直都说圣祖和先帝励精图治，国富民强……”

“便是国富民强，后宫也不能挥霍！”富察·琅嬅厉声道，“否则祖宗们留下的基业，还能经得起几代！本宫以身作则，效法祖宗旧制。从今日起，不再用江南所进贡来的昂贵衣料，不佩戴贵重首饰。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和冬日里的炭火，也要减半分发。便是撷芳殿，伺候阿哥、公主的奴才们也要减半。”

“娘娘当真心中只有百姓，便是连皇上阿哥、公主都顾不上了，若是皇上知道，定会嘉赏娘娘如此忧国忧民！”金玉妍站起身，福了福身，“娘娘贵为六宫之主，臣妾等不敢违逆。娘娘既然已经传达完了懿旨，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高晞月看着说走就走的金玉妍，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

不是，这是演哪一出啊，玉妍之前没和她说啊？

她现在该干嘛，这怎么收场啊？

……

申时，高晞月匆匆赶往永寿宫。

“你今日是怎么了，和吃了炮仗似的。她可是皇后啊，你今日竟然当众与她呛声，这可不是你往日的作风！”

金玉妍慵懒地倚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话本，“埋个雷而已，她今日此举，本就会惹得后宫众人不快，我不过是先一步挑起她们的不满罢了。”

人就是这样的。

若是他人都顺从不已，便是心有不快，也只会忍下。

但若是有刺头先一步反对，且没有受到任何惩治，他们也就忍不下了。

金玉妍赌的就是她如今深受宠爱，富察·琅嬅不敢与她撕破脸。

就算富察·琅嬅真想处置她，她也有法子——

如今她可是有双身子的人，有乾隆在，谁敢动她一根毫毛。

“皇后当真是可笑，竟然连撷芳殿都不放过，三阿哥才多大啊。现在又是冬日，想想都觉得日后的日子难过。”

高晞月打了个寒颤，姿态随意地坐在榻上，半点没有贵妃的仪态。

她体寒，冬日只能靠着炭火度日。

如今连炭火都要减半，她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

金玉妍瞥了她一眼，“我这的炭火留三分之一就够了，剩下的我会让内务府送到咸福宫去。”

“减半了你还留三分之一，你怎么办啊！”高晞月猛地直起身，“不行不行，之后冷死你！”

“我可是北国人，北国可比这冷多了，无碍。更何况眼下我正得宠，若是觉得冷了，再向内务府要就是，他们还敢不给我？”

高晞月皱着眉头琢磨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内务府那边富察·琅嬅看着，你今日惹了她，她要是就不给你，你岂不是惨了。”

金玉妍合上书，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放心吧，我身怀龙嗣，便是她也不敢动我。”

“真的！”高晞月立刻从榻上跳了起来，走到她身侧，“你真怀了！皇子还公主？什么时候生？”

金玉妍翻了个白眼儿，“两个月不到呢，哪儿能知道是阿哥还是公主。”

“你告诉皇上了吗？皇上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晋你位分的！”

“还没说，我要位分做什么？”金玉妍摸了摸还未显怀的小腹，“等着有用的时候，再说也不迟。你看着吧，富察·琅嬅如今火急火燎地整治后宫，殊不知只会引火烧身。”

高晞月冷哼一声，“我早就厌烦了她故作贤淑的姿态，看着就让人恶心。”

“谁不是呢。”金玉妍的长甲敲击着桌案，“对于她来说，揭开她那端庄大方的脸谱，就是最好的惩罚。”

想要将富察·琅嬅拉下皇后之位并不容易。

便是乌拉那拉皇后在位时，最后也未曾被废。

更何况富察氏朝中有人，只要富察一族未曾退出前朝，富察·琅嬅就会稳坐后位，除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