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6

延禧宫未曾修缮，她们都知道。

可是她们没想到即便娴妃都入住了，延禧宫却还是一如往昔的萧瑟。

院中遍地落叶，殿中也是灰扑扑的。

虽清了灰尘，可是桌椅、床榻，还有摆件粗陋不已，海兰甚至觉得这里都比不过她在咸福宫的偏殿。

“嫔妾给娴妃娘娘请安。”

正收拾房间的如懿见到三人，惊诧不已。

“慧贵妃万福。”她先是对着高晞月福了福身，这才看向两人，“你们怎么来了？”

“我听说姐姐今日进宫，理应前来拜见。海兰与姐姐向来交好，便约着一起来了。”金玉妍打量着殿内的陈设，微微蹙起眉头，“内务府的人是如何办差的，姐姐今日便要安顿下来，怎么未曾整理过！”

如懿笑了笑，“自己打扫也一样。”

“一看就是内务府的奴才没有上心。”高晞月冷声道，“你这延禧宫，便是连我咸福宫偏殿都比不过。”

“你可是贵妃娘娘，内务府的人哪敢不用心。”如懿好脾气道，“无碍，也是能住人的。”

四人聊了一会儿，金玉妍便以不便打扰的借口，和高晞月先行离开了，只留海兰与如懿在延禧宫叙旧。

两人出了门，高晞月嫌弃地用帕子掸了掸衣袖，“你不是说有热闹吗？总不会是看娴妃的热闹吧。”

金玉妍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觉得内务府如此行事，是谁的旨意？”

高晞月思索了半晌，不确定道：“太后？”

金玉妍微微扬起唇角，双眸看着洁净不已的甬道，“太后出手便是雷霆，差点让如懿在潜邸守孝三年，你觉得她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

高晞月本不知道是谁，可是听她提起阴损二字，脑中立刻闪过一个人影，“富察·琅嬅！”

“所以，热闹不就来了？”金玉妍挑了挑眉毛，“我去养心殿，你就在咸福宫等着看好戏吧。”

……

“往日都是朕去找你，今日怎么愿意来养心殿了。”

乾隆神色中带着调侃，看向坐在身侧的女人。

金玉妍伸手将拨好的蜜桔递给他，“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哪敢随意打扰。今日来，也是因为娴妃姐姐的事情。”

“如懿？”乾隆皱起眉头，“如懿怎么了？”

金玉妍轻声叹了口气，“无论乌拉那拉皇后与太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娴妃姐姐终究是皇上的妃嫔。内务府的人欺上瞒下，竟是给娴妃姐姐甩脸子。那延禧宫落叶遍地，殿内的陈设也粗朴简陋，这不是故意而为是什么。”

“什么！”乾隆怒目而视，“朕分明和皇后交代过，要好生布置延禧宫，那群奴才怎么敢！”

听到他的话，金玉妍微微敛眸，果然是富察·琅嬅在捣鬼。

“皇上也别太生气……不过，既然您已经交代过皇后娘娘了，怎的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后虽然雷厉风行，可娴妃姐姐只是晚辈，还为她赐下了新名，按理说，不应该会使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啊？”

乾隆沉着一张脸，细细琢磨着——

太后以往刻意刁难如懿，无非是因着尊封母后皇太后与移宫的事情，如懿就像是他们博弈的筹码。

但眼下事情已经解决，以他对太后的了解，不可能将好不容易维系的平衡给打破。

鱼死网破对于两人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钮祜禄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身为养子的他再清楚不过。

如懿如今位列妃位，内务府的人也不可能对高位分的妃嫔如此不敬。

回想起那日皇后与他说的话，先是推拒了如懿位列贵妃，又主动提出让如懿迁入未曾修缮的延禧宫。

看来，皇后并非他想的那么贤惠大度……

“许是皇后忙昏了头，才出了这么一个岔子。”乾隆缓缓道，他扭头看向金玉妍，“你心思向来细腻，不如帮衬着皇后协理六宫。”

“皇上！”金玉妍蹙起眉头，长睫微颤，“皇上对臣妾已经颇为宠爱，如今再下这样的旨意，莫不是要让臣妾成为众矢之的！”

“你看看你，朕若是和旁人说这样的话，她们肯定欣喜不已，到你身上，反倒是生起朕的气来了。”乾隆伸手给她也剥了个蜜桔，“有朕在，你怕什么。”

“臣妾害怕，臣妾连字都未必认得全，还协理六宫呢！只会平白惹人笑话。”金玉妍接过蜜桔，一瓣一瓣吃着，又道：“皇后娘娘虽有错，却也情有可原，臣妾区区嫔位，接手宫务名不正言不顺，皇上若真想找人替皇后娘娘分担，不若考虑考虑慧贵妃和娴妃姐姐。”

皇后心生嫉妒这才对如懿下手。

若是让如懿接管宫务，这后宫怕是没有安生日子了。

乾隆身为帝王，掌管天下，作为天子，公平正义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平衡。

“慧贵妃那性子……”乾隆有些犹豫。

其实哪是什么性子的问题，是脑子的问题。

“恕臣妾多嘴，皇后娘娘初掌宫闱，皇上若让一个聪明人来管，皇后娘娘心中难免心生不安。慧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由她协理六宫，不仅名正言顺，也能帮衬着做些简单的事情。”

高晞月协理六宫，和她协理六宫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足以挡掉诸多陷害与心机。

尤其是高晞月那个傻乎乎的性子，不足以让富察·琅嬅生起警惕之心。

乾隆垂眸悠悠道：“旁人只想从朕这拿好处，唯有你，倒是天天给别人送好处。”

延禧宫一事，玉妍特地来养心殿为如懿求一个公道。

其实延禧宫与她哪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来了。

不仅来了，还将到手的宫权硬生生推了出去，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

“后宫安宁对于臣妾来说就是最大的好处。”金玉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臣妾看到延禧宫的萧条，难免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也受此搓磨。娴妃姐姐比臣妾还要大一级呢，臣妾哪能视若无睹。”

“朕看谁敢！”乾隆瞪着眼睛，浑身上下充斥着戾气，“你向来不争不抢，又与人交善，朕看谁敢对你不敬，谁敢故意搓磨你。”

金玉妍笑了笑，“有皇上在，他们是不敢。”

……

高晞月人坐咸福宫，心里还琢磨着热闹的事情。

结果别人的热闹没看到，等来的却是自己的热闹——

皇上钦赐旨意，让她协理六宫。

“星璇、茉心！”高晞月坐在榻上，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皇上竟然让我协理六宫？这不会就是玉妍说的热闹吧！”

星璇与茉心相视一笑。

茉心解释道：“皇后的宫权不得已分给主儿，最热闹的怕是长春宫了。”

“她活该！”高晞月冷哼一声，“谁叫她心思阴毒，先是送了零陵香，又刻意压了娴妃的位分，还将她迁到偏僻荒凉的延禧宫。”

如懿潜邸时就是侧福晋，她却是后来晋封上去的。

可现在，不说与她并列贵妃，位分竟比她还低。

说富察·琅嬅不是故意捣鬼，谁信啊！

“不过我没接触过这些啊，万一没做好怎么办？”高晞月忧心忡忡地看向两人，“这不会是烫手的山芋吧？”

星璇安抚道：“主儿放心接下就是，若是烫手山芋，嘉嫔娘娘又怎会给您呢？而且日后有什么事儿，主儿也可以和嘉嫔娘娘一起商议。”

金玉妍前脚去了养心殿，后脚协理六宫的旨意就送到了咸福宫。

旁人不知道，她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高晞月仰着脖子，像是只展翅的天鹅，“说的也是！反正她别想把宫权丢给我就可以闲着，要忙一起忙！对了，把海兰也叫上，玉妍说她虽然胆小了点，但也是个聪明人。”

总之，她才不想一个人处理这些无聊的宫务！

珂里叶特·海兰回到咸福宫的时候，是茫然的。

怎么从延禧宫回来，自己就要开始协理宫务了？

“嫔妾也没做过这些啊……”海兰抿了抿唇，“娘娘把这些交给嫔妾，嫔妾怕是难当大任。”

“本宫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就走一步算一步吧！”高晞月将面前的文书推了一大半给她，“你就把你绣花的时间花在看这些东西上，肯定能做好的，本宫相信你！”

海兰不是个会拒绝人的，看着高晞月亮晶晶的眼神，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那嫔妾尽力而为。”

“不过这些事可不能告诉别人！”高晞月叮嘱道。

她偷懒的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可就惨了。

“但万一嫔妾出了错……”海兰有些犹豫。

高晞月啧了一声，“尽量不要出错，要是出错了，那也只能是本宫扛着了。”

“是，嫔妾会尽力的。”

叶心捧着厚厚的文书和海兰回了偏殿。

“主儿，慧贵妃看着娇蛮，但是人还挺好的。”

海兰整理着文书，点了点头，“我住咸福宫这些日子，慧贵妃也一向宽容。”

只不过高晞月是被宠大的，不需得顾及他人。

两人在性格上难以兼容，却无关乎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