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35

资料室的电脑屏幕中，分屏播放着两段视频。

视频中主人公一模一样，声音也几乎完全相同。

左边是审讯室里的许思文，右边的视频则是许意多手机里的。

“你们看。”余玥指了指两人的眉间和嘴角，“许思文说话时的发力在眉间额头这一块，嘴角向上，因为他整个面部肌肉的走势都是朝上的。”

余玥：“但是右边那个人却截然相反，面部肌肉发力朝下，带着嘴角也朝下，眉眼也没有发力，只有额头。”

“你好像很信任他。”杜城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向身后的余玥。

余玥眨了眨眼睛，叹息道：“在我看来，许思文只是一个缺爱的人罢了。他对许意多不满的来源，是因为常年被忽视。他越恨他的父亲，他就有多敬爱他的父亲。”

而她，对于生物学上的父母，已经没有任何情感。

老死不相往来，永远都不会在对方的世界出现。

沈翊看了眼余玥，附和道：“视频里的的确不是许思文。”

杜城：“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翊：“和余玥说的一样，人情绪激动的时候，面部肌肉的变化是微妙且难以复制的。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微反应，这些微反应是靠表情肌来呈现的。”

沈翊：“人类有别于动物的喜怒哀乐等细微的面部表情，都是由不同组合的表情肌协同收缩，并牵动皮肤来实现，尤其是眼部周围肌和口周围肌。”

两个人不同的微反应表达方式，也就造成了余玥所说的截然相反。

……

审讯室。

许思文看向对面的男人，“沈翊……那该死的视频在哪儿？”

余玥没有给他看视频，他听到的只有声音。

声音如此相像，那外貌又会有多么相似。

沈翊掏出手机，将视频调了出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许思文看着视频里的“他”——

这是最后一次……他之前念稿子的时候就觉得不对。

他不善言辞的父亲，一直忽视他的父亲，就因为这么一个视频，掏空了所有，只能在无奈之下，带着母亲投河自尽。

眼泪滑过脸颊，许思文低下了头，他额头的青筋暴起，可见心中的悲痛与愤怒。

“他怎么会相信呢！他是不是傻呀他！”

这怎么会是他呢？

他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像自己最敬重的父亲索要大笔钱财。

他独身一人到了美国，就是想证明他一点都不比他心心念念的学生差！

他只是不懂画……只是不爱画画而已……

“他不是傻。”沈翊双眸平静地看向许思文，“是关心则乱……他为什么相信，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承受不了不相信带来的后果。”

儿子孤身一人在国外有了麻烦。

如果他不相信，如果他没有打钱，许思文真的像视频所说的那样被监禁被打死，许意多怎么能承受得了。

父子相隔两地，许意多能给予的帮助太少了。

如果打钱就能解决问题，为了儿子他只会毫不犹豫。

许思文极力克制着情绪，咬着牙长叹一声，“关心我……他关心我，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我联系？他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呢？”

“每个人都有因为畏惧而裹足不前的时候，他不联系你，是害怕打搅到你的生活，害怕你对他只有冷漠和厌恶。”

沈翊想起余玥说的话——

许思文有多恨他的父亲，就有多敬爱他的父亲。

许意多也是这样，他心中有多爱许思文，他就有多恐惧面临许思文的恨意。

沈翊拿过手机，低声道：“他一定发现视频是假的，万念俱灰了，才会选择自杀……可他还是保留了这个视频，因为上面是你的脸，即使是一张假的，他也舍不得删。”

许思文认为许意多最在乎的，是他的学生，是在画画上极具天赋的沈翊。

可是，就是这样被他误会的父亲，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架子，仿照自己学生的画，拿去画店卖。

越是对艺术对画有极致热爱与灵魂共鸣的人，就越是厌恶制作赝品的人，因为那是对于画家的玷污，对于作品的侮辱。

而许意多，为了自己的儿子，成为了这个行业内令人不齿的人，背叛了自己用一生奉献的艺术。

……

沈翊、余玥和杜城对着伪造的视频研究了很久。

可以断定，这个视频是AI合成的，而许意多也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这是一个诈骗团伙，专门利用AI换脸技术假扮亲人，选择的目标也大多都是和许意多一样的老年人。

这一个群体对于新型科技技术不了解，子女又不在身边，是完美的犯罪对象。

刑警队的每个人都陷入了忙碌之中。

诈骗案进行了并案调查，他们不仅是为了沈翊的老师，也是为了更多的无辜被害走上绝路的老人。

会议室。

杜城：“目前可以确定，这一系列AI换脸诈骗案的源头就在我们北江，受害人都是儿女不在身边的老年人。手法恶劣，好多老人都上当受骗。”

余玥坐在沈翊的身边。

她见沈翊眸色晦暗深沉，手里拿着削笔刀推推合合，周身弥漫着锋利与阴郁。

余玥抿了抿唇，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

沈翊看着比自己小一圈的手搭在自己手上，微凉的触感传来，他侧头看向余玥，女人的眸色浅浅，充斥着担忧和关心。

沈翊勉强勾起唇角，放下手里的裁纸刀，回握住她的手。

会议室中，李晗正在汇报案件信息——

“老人们被换脸视频欺骗后，打款和取款的方式也非常趋近，都是汇入一个账户之后，分多笔转给不同的地下钱庄。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持续的个人或团伙作案。”

杜城：“受骗人数众多，其中也不乏像许老师那样被骗的倾家荡产，最后走上绝路的。”

杜城说着话，余玥就感到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骨头被猛力按压带起了阵阵痛感，但是她没有制止，任由沈翊这么抓着。

不过很快，沈翊就松下了力度，转头看向余玥。

余玥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铜城公司什么情况？”杜城用笔点了点桌上的资料。

李晗：“一家信息安全公司，我之前参加警用设备展的时候，看到他们公司推荐过人脸识别。”

蒋峰：“这家公司的负责人主动找过我们，说是正在研究一项针对换脸的检测算法。”

沈翊立刻看向余玥，余玥朝他点了点头，两人站起身。

“我们先去铜城公司看看，你们继续。”余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去铜城公司不是什么大事，对于刑警队来说，真正的大事是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不是只有沈翊牵着余玥，而是两人的手都紧握着对方。

李晗低头憋着笑。

她磕的CP成了！

……

余玥和沈翊到了铜城公司，负责人领着两人去了技术部。

负责人：“一般来说，现在开源的几个AI换脸软件，都能做到比较高的真实程度。但仍然很容易能够被识别出，做过修改的。”

“所以视频脸部的对比度才那么低，光线那么暗。”余玥若有所思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因素吗？”

负责人：“首先他要懂一些技术，然后他还要自己亲自去演一下假视频中的内容。所以我建议两位警官，先去查一下什么人能接触到这位被换脸的男人大量的照片或者视频。”

余玥将消息发到了群里，让他们查一下许思文平常登陆的社交平台。

负责人将假视频和许思文在审讯室拍摄的视频输入到电脑中，用公司内部的AI软件进行比对鉴定。

“我公司技术实力很强，现阶段开源的AI换脸合成技术，都是能够被识别出的。但前提是，需要本人的一些真视频，做表情肌参考。”

根据负责人对于AI换脸技术的了解。

想要做到像许思文那个视频的程度，只有两种人。

要么是有能力调试算法的程序员，要么是有条件接触到大量照片或者视频，做到以量取胜的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这就像是一幅命题画作，前者天赋卓越，而后者则是靠着量的积累，达到形似。

但是具有这样技术和能力的程序员，往往都是各大信息技术公司的香饽饽，没必要为了钱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只会得不偿失。

嫌疑人是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

沈翊看向负责人，“您刚才是说，犯罪分子事先需要拍一段假视频内容来换脸，那我们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来还原视频没被换脸之前的状态？”

“这不行。”负责人摇了摇头，“以目前的技术储备和计算能力，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此时两个视频的比对结果也出来了——

表情肌匹配不一致，鉴定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