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33

余玥喜欢上课，这是刑警队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过她的教学强悍直接，还会上手打人，比如受害者蒋峰。

其实余玥喜欢的根本不是教学，她压根没那个耐心。

她只是希望他们在这些方面，多一些经验。

别小看这一点经验，或许之后对于一个人、一个家庭来说，就是一个救赎。

但是沈翊身为警校老师，是实实在在的教书育人。

而这一次，对小刘也是。

明明一个人能快速做完的事情，他却选择授之以渔。

“你看这些五官，从解剖学的角度，透视的角度，视觉特征的角度，你有没有看到什么规律？”

“你看这个法令纹，是不是有点奇怪，你再这侧面的眼睛。”

“从头骨解剖学的角度，把残缺的五官，用笔画出来。”

沈翊没有将结果直接告诉给小刘，而是一步一步带领她发现其中的问题。

小刘接过纸笔画画。

余玥发现沈翊的神色中沁着怀念。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人，嘴角带着点点笑意。

小刘抬起头，“沈老师，我是不是画错了？要不还是您来吧。”

“不要担心自己会画错，你有疑虑，就是害怕自己驾驭不了手中的笔。不要试图让笔服从你，要试着跟它拉近距离，和它一起玩儿。”

在他的鼓励下，小刘将嫌疑人画了出来。

余玥也知道了，沈翊可能是在怀念他的老师，又或是曾经细心教导他的人。

胡所长看着桌上的三张画像——

“我立刻布置排查那天夜里参与联谊所有男生的名单，就按照这三张画像找。”

别看胡所长说话逗逗的，面对嫌疑人时却目光炯炯，无愧身上的警服。

三位嫌疑人都是学校的学生，一经逼问什么都说了。

“三个全招了。”胡所长将口供笔录摔在了桌上，“就是蓄谋……我查了他们的手机和电脑，文件夹里边呢存的都是跟踪女生偷拍的照片，迷幻药在他们的住处也找到了。”

胡所长：“这回呢，他们就想干把大的。跟踪了独来独往的柳小叶，提前准备作案工具，擦掉了现场的痕迹。所以，咱们找得才这么费劲。”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胡所长看向沈翊。

画像和嫌疑人的长相基本一致。

可是柳小叶说的斑和疤，三个嫌疑人都没有。

小刘：“反正他们也都认罪了，没关系吧。”

“有关系。”余玥凝重地看着画像，“三个嫌疑人证明了柳小叶描述的真实性，如果斑和疤这三个人没有，只能证明这两个特征，很有可能出现在其他人身上。”

沈翊神色犹疑而深沉，“这就像我们拆了一件东西，拼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多了一个零件。要么是拼错了，要么这个零件本来就不属于这件东西……很有可能还有第四个人。”

的确有第四个人。

但不在此次作案中。

所谓的斑和疤最后经沈翊剖去三个嫌疑人的面部特征后，呈现出来的是一只蝴蝶。

而这只蝴蝶，是柳小叶幼时的阴影。

柳小叶幼时因为家长忙碌，所以母亲给她报了一个蝴蝶标本的兴趣班。

然而柳小叶却被兴趣班的老师猥｜亵……

这个蝴蝶标本，也成为了她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

柳小叶再次面临相似境遇时，致幻剂导致记忆重叠紊乱，也就出现了所谓的斑和疤。

“我想……过了这么多年，她应该把那些事都淡忘了……可是没想到，在她心里留下这么深的阴影……”柳小叶的母亲满脸泪痕，每一滴眼泪都充斥着愧疚与心疼。

沈翊沉声道：“既然当时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为什么不报警？”

“我害怕！”柳母激动道，“我如果报了警，他会被抓走，可别人怎么看我们家小叶！留给我们小叶的……只有被猥亵的标签！我只有搬家……别无选择。”

“阿姨，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余玥拍了拍柳母的肩膀安慰道，“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在小叶看来，坏人没有被抓走，被伤害的她却要逃离。那种不安感，会一直伴随着她。”

柳小叶在大学的表现，是极具自我保护意识，可这保护意识的背后是强烈的不安全感。

最令人惶恐的是，在她的潜意识里，被伤害后伤害她的人不会得到一点惩罚，惴惴不安沉浸在痛苦的只有自己一人。

如果柳小叶脑中一直是这样的想法，余玥担心她撑不过未来的人生。

她还年轻，还有漫长的岁月。

沈翊：“阿姨，也许很多家长和您一样，担心世俗的眼光而不敢说出来。但其实你越害怕，这些坏人就越猖狂。我希望您能站出来，帮助我们找到这个人，不要让更多孩子遭到他的侵害。”

柳母最终还是兴趣班的位置告诉给了两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面对无妄之灾，不可预料的意外，只有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让犯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

“沈翊。”杜城敲了敲门，进了406，“你老师来找过你。”

“谁？”

“你老师，姓许。”

余玥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你在凤池教小刘的时候，想的就是你老师吧。”

沈翊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神色带着怀念。”余玥挑了挑眉，“你们这也算是薪火相传了。”

沈翊笑了笑，拿起手机给老师打电话。

然而直到傍晚，天色染上一片瑰丽，依旧没有打通。

“还没打通？”余玥走到他身边。

沈翊抿了抿唇，“再试试吧。”

他知道老师气他放下了以前的所有，成为警局的画像师。

但是这个决定，沈翊并不后悔。

好不容易接通了电话，余玥只听他喊了一声老师，神情就不对劲了。

“怎么了？”余玥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沈翊没有回答，只是向外跑去。

后来，余玥知道了，整个警局也都知道了——

沈翊的老师溺水去世。

不仅仅是老师，还有师母，两人携手走向了死亡。

何溶月已经做完了尸检，是自杀。

沈翊见过许意多的遗体后，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言不发地闷在406。

“他现在不适合工作。”何溶月透过窗户，看着办公室里的男人，对杜城道：“你让他先回去吧。”

“我特别懂这种感受。”杜城闷声道，“七年前我也一样。”

“他和你不一样。”何溶月说完就离开了。

“你去开解开解他吧。”余玥看着沈翊一动不动的背影，自己也闷闷的。

之前他们还在说薪火相传，结果现在突然变成了薪尽火传。

“比起我……你去更好吧。”杜城看向她。

余玥垂眸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感同身受。”

“那就让他自己静一会儿，他会走出来的。”

余玥还是没有离开。

但她也没有上前安慰沈翊，只是待在办公室无声地陪着他。

沈翊画了一幅画，是水天一色的江河。

而那，就是他老师死去的地方。

“你……好点了吗？”余玥见沈翊画完画，上前递给了他一杯水，“喝口热水吧。”

沈翊背对着余玥站了很久，只一言不发地看着画。

余玥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心里说不上的酸楚，却又不知道这份酸楚又何而来。

或许沈翊其实根本不需要她的陪伴，是她高看自己的作用。

正当她想转身回自己位置时，沈翊猛然拉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

余玥手上的水杯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沈翊双手死死地抱着她，几乎要将她揉碎，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耳朵上方传来，“陪我……”

余玥瞥了眼地上的碎片，伸手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似的，“好，我陪你。”

他们拥抱了很久。

余玥甚至感受到了温热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每一滴泪都那么炙热、刺痛，几乎快要将她灼烧。

她以为自己做不到感同身受，可是现在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麻木，那么不在乎。

第二天，余玥跟着沈翊去了他老师的家，还有非要一起跟来的杜城。

杜城外冷内热，对于有着和自己同样经历的沈翊，他根本做不到事不关己。

沈翊老师的家是一座平房，木质的家具透露着古朴，里面还有许多画，是许意多毕生的画作。

但更重要的是，这个一百来平方的平房，充斥着沈翊与许意多师生之间相处的记忆与痕迹。

余玥就这样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房子里的一切。

直到一个黑衣女人走了进来。

“一块石头落进水里都有回声，一个人掉进江河，却了无声息呢。”她神色平静 ，甚至带着丝丝嘲讽。

她径直走到陈列着众多画作的柜子前，“老师生前的话应该都在这儿了吧，我想整理一下，给他办个画展。”

沈翊看着她，冷漠道：“为什么而办？纪念、缅怀？人都不在了，缅怀还有什么意义。”

“人虽然不在了，画却都还在。”女人走到他面前，“老师活了一辈子，画却没有被人看到过。没有被看到的画就是一堆材料而已，越放越没有价值。”

沈翊是站在一个画架前，上面放着一幅画。

女人凑近看了看画架上的画，又回眸看了眼沈翊。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距离极近。

沈翊沉默了片刻，“好啊，你要办画展，我没意见。”

女人低头笑了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必须是和你沈翊的联名画展。”

“真令人恶心……把自己的老师当作牟利的垫脚石。”余玥冷笑一声，索性走到外面，不愿再看那个女人的模样。

说来也是他们师门的事情，余玥没什么资格掺合。

沈翊直直地看着女人，回答很直白，“我没兴趣。”

“如果你不想被发现的话，就自己回来画一幅真的，他毕竟是你的恩师。”女人摩挲着画架上的画，语带威胁。

沈翊冷冷地看着她，伸手把画拿了下来，“他也是你的恩师。”

“你干嘛？”杜城站在门框边看戏，见他气势汹汹地拿了两幅画就要离开，好奇道。

“把我的画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