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15

人活着是不想死。

可是余下的一生都活在这小小的天地里，而唯一支持她的记忆，却也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这样的生活，真的还能坚持下去吗……

“一开始，看到的是他的脸……接下来，是看到他的眼睛……”

褚英子描述的，是两人在黑暗的房间中，她用打火机充当光亮，火源照到男人的脸上时，男人的模样。

原本在同步画像沈翊将笔丢在了桌上，“你在说谎。”

余玥被他这个动作吓得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一直压制自己的沈翊，情绪也会有外露的时候。

“你让我说完。”褚英子反驳道，“最后一次，我想看清楚他的嘴唇……”

“从眼睛开始你就在说谎。”沈翊冷冷地看着她，“当打火机的光靠近脸的时候，由于光线的影响，人的眼睛会不自主地斜视，不可能是你说的那样。”

沈翊起身收拾东西，“你的唇色黯淡了。”

褚英子将手指伸进嘴里，打算咬破指腹，将鲜血染在唇上。

“没有意义的。”沈翊看着她的动作，打断道，“曾经你的美貌是你最骄傲的武器，但现在，你的美已经消耗殆尽，你打动不了任何人了。”

“相由心生。”沈翊继续往她心里戳刀子，“杀人犯的脸，大多会变得阴森可怖，那是因为他们从杀死别人的一刻起，就已经丧失了人性，他们的脸上只剩下野兽的狰狞。”

褚英子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眼中隐隐含着愤怒。

“送给你了。”沈翊将先前给褚英子画的年少时的画像，从铁栅栏的间隔中递给她，“这张画里的你之所以很美，是因为那时候的你单纯善良，但后来你选择了跟他一起犯罪。你的美貌，你的魅力，注定会从这张脸上消失。”

沈翊：“你可以选择在监狱里做一个苟且偷生的野兽，但你也可以选择终止罪恶和煎熬，找回你的本性。”

褚英子看着画像里的少女，眼神澄澈而明净。

她都快不记得了，原来这才是她曾经的模样，一如画上的人一样明丽单纯。

余玥瞥见她放在桌上的双手僵硬而小心，甚至不敢去碰画上的自己，她的神色低落而颓丧。

余玥知道，这事儿快成了。

但是她还是跟在沈翊的背后，装作要走的模样，这是一种时间局促的压迫感。否则如果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之后说不定又故态复萌。

就在两人就快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褚英子的声音响起——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余玥回眸，见到的是满脸泪痕的女人。

她的双眼水色朦胧，再无先前的玩闹的神色，而是沉默与哀伤。

……

“谁这么缺德！”余玥看着自己的车，瞪大了眼睛，“谁把我轮胎的气给放了！我招谁惹谁了……”

红色的轿跑车，线条流畅而优美，像是一只匍匐又或是正在捕猎的豹子。

但是，豹子的腿锯掉了——

四个轮胎全瘪了！

沈翊打量着四周，女子监狱地处偏僻，一般少有人来。

而且也不是偷轮胎卖钱，只是放气……是谁这么无聊。

“没办法了。”余玥掏出手机，“我叫个拖车，你打个车吧。”

“你不和我一起吗？”

沈翊没有车，不知道拖车是不用车主在的，还以为是余玥一个人在这等拖车，和拖车一起走。

“一起啊。”

得到了肯定回答，沈翊打开了网约车。

这里偏僻，人少，车更少。

原以为要等很久，结果一辆银色的轿车缓缓开来。

“师傅，用车吗？”司机降下一点车窗，对着沈翊问道。

“车来了。”沈翊看向余玥。

“好。”余玥挂了电话，习惯性地瞥了眼车牌，跟着沈翊一起上了车。

“这么晚了，才从这里面出来，您是警察还是律师啊？听说这关的女人全都是重刑犯，有不少还等着要枪毙呢，是吧？”

“是啊，来见最后一面的。”余玥顺口跑火车道。

她不喜欢向陌生人透露信息，这个世界对女性并不友好。

之前网约车出过不少案件——有不少受害女性，只是打了个车，却经历了此生最黑暗的时光，并且再也没有和家人朋友爱人相见的机会。

沈翊上车就昏昏欲睡，耷拉个脑袋，耳边隐隐听见余玥和司机交谈的声音。

“你们是家属啊？”司机问道。

“朋友。”余玥一边将自己所坐网约车的车牌号发到刑警队的聊天群里，一边回道。

余玥一般都自己开车，少有坐网约车的时候，但是每一次尤其是深夜的时候，都会发车牌号到群里。

她不愿联系父母，父母也不在北江，当地也没有朋友，对于余玥来说，刑警队的同事就是她关系最亲近的人。

而且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发给朋友，朋友还是要报警的。

正好，她的朋友，就是警察，少了中间繁琐的程序。

【李晗：你们现在才回去啊！好辛苦啊！注意安全哦～】

【蒋峰：收到。】

【杜城：到家了说一声。】

【余玥：知道，画像已经发给你们了，这一回保真！】

【蒋峰：在查了，李晗正在比对数据库。】

“有了。”李晗看着屏幕道。

杜城看着嫌疑人的身份信息，“曹栋，三十八岁，高帆市人，车牌号是RC1438？”

李晗只觉得这串数字格外熟悉，她猛地拿起手机，神色紧张，“这就是玥姐和沈老师坐的网约车！”

【杜城：@余玥，你现在坐的车就是那个在外逃窜的同伙的车，你打开实时定位，我们现在就过去！】

余玥看到消息的瞬间，瞳孔瞬间放大，这是人的本能反应不受控制。

她心脏跳得极快，但是面上却毫无表露，只是打开了聊天群里的实时定位。看着李晗不断宽慰的话语，余玥靠着椅背，看向窗外。

男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先是将她的轮胎放掉了气，又装作网约车招客的模样将两人拉上了车。

“哥哥。”余玥拍了拍沈翊，把他叫醒。

余玥不知道男人是怎么确定他们今天会出现在这儿的，也不知道他对于自己和沈翊的了解有多少，有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所以余玥只能用别的称呼遮掩过去。

“怎么了？”沈翊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道。

他还没有发现余玥称呼的改变。

“哥哥，把安全带系一下，你这样睡很危险的。”余玥腻着嗓子对沈翊道。

沈翊应了句，闭着眼睛把安全带拉了过来系上。

“你们是兄妹？”男人透过后视镜看向两人，“还是情侣？”

见沈翊系上了安全带，余玥拿起手机装作在玩的样子，“我们两个长得不像吧，怎么会是兄妹？”

男人笑了笑，“我听你叫他哥哥，误会了。”

“昵称而已，实际上我比他大。”余玥继续跑火车。

她既是用闲谈迷惑男人，也是在稳定自己的情绪。

余玥调出实时定位，杜城的定位标记移动速度很快，应该是在车上，距离他们也不远了，大概三四公里的样子。

余玥捏着手机，闭着眼睛，头枕在沈翊的肩膀上。

温热从他的肩膀，传到自己的脸颊，再从外部的肌肤渐渐输送到心脏。

虽然面上镇定，但是余玥的手脚是一片冰凉，这是人受到威胁和惊吓时的生理反应，血液围绕着心脏极速流动，远离的四肢就会变得冷冰冰一片，像是冻住了一样。

她汲取着沈翊身上的热度，来温暖自己。

沈翊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缓缓睁开眼睛。

大约脑子还迷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余玥的脸，“困了？”

余玥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声应下，“有点。”

“那休息一会儿吧。”沈翊往她身边又坐了坐，让她睡得更舒服点。

余玥在心中数着时间，一秒一秒……

直到三分钟后，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好几辆车。

可能出来时已经让人和交通局交涉过，封锁了道路。道路上的车灯连成一片，除了这辆银白色的小轿车，剩下的都是警方力量。

简而言之，他被警方包围了。

杜城驾着吉普车疾驰而来，直接越线冲了过来。

曹栋一脚猛踩油门，想要冲出重围。

强烈的推背感，让沈翊清醒了过来，他垂眸看向余玥，刚想说些什么被扯了扯手。沈翊闭上嘴，扫了眼驾车的男人，又看向余玥。

余玥紧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下“SOS”。

这是求救信号，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是预示着危险。

沈翊心里有些慌乱，但更多感觉是女人冰凉的手，他回握余玥的手紧了紧，安抚着她的情绪。

瞥见驾驶座的男人一心都在外面的警方身上，余玥小心翼翼地从沈翊的包里摸出了削笔刀。随后借着自己身形的娇小穿过了安全带，躲在了正驾驶座后面。

杜城驾着吉普车对曹栋穷追不舍。

如果车里只有曹栋，他会毫不犹豫地开着吉普车直直地撞过去。

但是里面还有余玥和沈翊！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余玥给他制造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