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像是无止尽的,不知疲倦地下着,在平地上汇成积水,迅速扩大;在屋檐间架起瀑布,飞流直下。
时已至三更时,阴暗寂静的地牢或有点点雨水从长满青苔的墙缝里渗透进来,潮湿的气息中夹杂着糜烂腐朽的味道,血腥酸臭弥漫了整个牢狱。
靠墙跌坐在枯干蓬草上的女子,云雾般的衣襟被鲜血染透,血渍斑斑,原本就骨瘦如柴的芊手被短刀划得惨不忍睹,血肉模糊之间,露出殷红的白骨。
狼狈的面貌与那鬼节黑雾中时不时吐出一个如鬼似魅狰狞面目的鬼神一般无二。
谁又能想到她本是当朝高贵的太子妃,郁相府大房夫人的嫡女三小姐……
“郁姐姐,在这牢狱过的可还习惯?”
牢外传来一个柔美娇羞的声音,那女子身穿锦蝶玉裙,腰间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玉佩,金丝玲珑的凤冠将三千青丝高高盘起。明眸皓齿,眉似新月,长得是不胜柔情,妩媚动人。
“咔”的一声响,是钥匙在牢狱的铁锁里转动的声音,清脆的声音回荡来寂静的狱房,听得很是瘆人。
“郁姐姐安好。”
宋吟雪笑靥如花,柔情绰态,迈着小家子的莲花步伐。娇媚之余,不忘用手帕捂住口鼻,阻挡这令人窒息的恶臭味。
闻声,郁凉卿的思绪从冰冷的寒意和蚀骨的疼痛中抽出半分,目光落在不远处娇媚高华的女人身上。
她故意用小巧的脚踢了踢地上女子满是伤痕的右腿,血迹沾染了她精致的绣花鞋尖,虽然脸上笑得不胜柔情,但她眼中的嫌弃和讽刺不言而喻。
“都说郁家郁三小姐生得高贵,母亲是北梁已故的长公主,父亲是当朝权贵丞相大人,只不过郁姐姐如今这副模样,可是真真对不住这个名讳的。”
“你们……你们不得好死!”凄厉的字眼几乎是从郁凉卿牙缝骨子里挤出来的。
“哦?”宋吟雪笑得开怀,像极了听到什么可笑的趣事,妖媚的眼眸弯弯,“凉卿姐姐怕是记性不好,本宫可是当今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你是以下犯上,蛊惑人心的妖妃,陛下爱的是本宫,天下之心皆向本宫,郁姐姐你又能如何?”
“呵……”
郁凉卿抬起蔓延着冷寂的眼眸,笑得凄凉苦涩,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流下,忍不住怒竭道:“宋吟雪,就你也配得上母仪天下四个字?”
“你和俞阳两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一步步踩着别人的身家性命,利用别人的怜悯之心,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还一个敢自翊明君,一个自称母仪天下……”
荒缪,何其荒缪!
“姐姐说的不错。”宋吟雪俯身,低头轻讽含笑,“但将来本宫会不会配上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姐姐恐怕是看不到了。”
“本宫今日是承了陛下的话,如今这个世道,留着郁姐姐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就是多生事端,事已至此,郁姐姐该上路了。”
“呵,蛊惑人心……真是大言不惭!”郁凉卿攥紧了拳头,浓烈的恨意从眼神里迸发出来,恨不得化作一把剑,把宋吟雪狠毒的心脏刨开来给世人看。
“宋吟雪,若有来世,我哪怕化作一缕冤魂,也不会放过你和俞阳两个龌龊小人的!”
“郁姐姐,妹妹来世等着你。”宋吟雪调笑,手中的匕首却越握越紧,妩媚众生的眼睛一发狠,鲜血四溅。
雨还在下着,打落了一串串白如玉的槐花,雨水夹杂着花瓣,落在泥泞的土壤里,等待着明年重新缀满枝桠。
郁凉卿虚弱的身体随着飘零的落花缓缓倒下,血渐渐染红了大片土地。
―
黎明寅时,雨方才停息,被冲刷过的世界,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虞晋一百八十一年,郁丞相府正室的嫡三小姐,前太子的发妻,俞少帝的废妃,年仅二十有一,消香玉损,死于非命。”
――《虞晋传: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