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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北冥有鱼(话本站)

安旷呆住了。旁人瞧不清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阎伏璧离得较近,迅速反应过来:“殿下,你没放?!”邶王行事从来让人捉摸不透,作为他的下属,阎伏璧也难免被套进去。真如现在,他才猛然惊叹北辰吟殇随意布下的一局。

  上官令听了这许久,早已飞速的将前后发生之事,所对之言联系起来,此刻,没有解酒丸的酒,成为了最后一线灵光。身旁美人已被大殿中诡异的气氛震住,上官令安抚许久,现在他终于忘记游戏花丛。对于一个谋士,没有比挖人底细更有意思的事了。

  “安将军,我竟不知你如此豪量,可与殿下相拼?”上官令挑起一边眉,饶有兴趣,戏谑地向安旷扔出了火种,安旷已然头脑发白,紧紧闭上眼,一言不发。

  “哈哈,安将军不愿意说吗,那便我来说吧。一月前,安将军以迎候西楚公主为由,把控了出入关卡的大权。你是直属军,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将军想不到西楚公主会在不久后暴毙,但将军只想到了自己积攒已久的财富。将军利用这个机会,将铜铁运往关外西楚牟取暴利。西楚公主死后,大梁西楚关系恶化,大战在即。将军的行为无异于给了西楚站前充足的准备,而将军也害怕西楚会将此事捅出,对于西楚是个挑拨的好机会,对于你来说可就是大罪。因此你为掩盖,便借陛下压制之名大肆征收铜铁。可你要让即将到来的殿下相信,所以你将局布得更深了些,告诉我们你在平抑物价,再借机把一切向权衡之术上引,这样,就算西楚捅出,你也有了一套合理的说辞。”

  安旷嗓音已然沙哑,却不愿放过最后一线希望。他猛然抬起头:“这都是你空口无凭的臆想……”

  “不错,在殿下套你前一切都只能是猜测。在殿下放了解酒丸后这也都是臆想。你本就没有喝酒,也想不到殿下没有为了诈你真的下套。所以你信以为真,顺着殿下的话迅速解释了一切。一个人的思考不可能面面俱到,殿下的重点在于你是否贪污,没有人设会想如果没有解酒丸,你是如何灌下如此之多的酒后装醉的。你就可以掩盖另一个事实了……安将军确非我们所想,果真是出乎意料啊……”上官令说的已经很明显了。破绽就在于此。安旷明明实在的喝下货真价实的烈酒,却丝毫未醉。

  凌钧常年在交市混迹,与西楚不少商人多少也有些交谈。那些西楚稀奇古怪的物什,他可知道不少,:“莫非是……西楚的琉璃丝?”琉璃丝不是普通的衣料,虽肉眼观来并无二致,却又降温御火御水的奇效。这是西楚独有原料所制的绝品。其实这衣物本也没什么特殊用处,可有心者却总能发掘。

  凌钧多年的周旋功夫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顶替的。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安旷挡酒的方法。琉璃丝能御水,靠的是不仅是极端绝水的一丝一缕,更有织就的缜密,叠叠相扣一线倒底的精巧。酒水顺着衣物的纹理缓缓漫下,淌入大殿皮毯,不会有任何痕迹。饮酒的人本就满身酒气,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西楚世家贵族的稀罕物,安旷却不是可能轻易得来的。可谈起西楚,如今还有谁想不到洹王?凌钧缓缓低下头,不再言语。上官令懂了,凌钧懂了,大殿里的人在一瞬间都懂了。死寂一片。安旷不知怎么了,目光直愣愣地错开北辰吟殇,彻底麻木,像在等待最后的判决。

  余道柏倏地站了起来,邵绫又迅速将他拽了下去,悄声道:“你激动什么,这种事又不是没见过……”余道柏却再次甩开了他的手。对于大梁琉璃丝的来源,对于其他人难于登天,可对于即将联姻洹王呢?一个守关的将军,还是皇帝直属,对于梁帝和邶王都没什么,可对于迫切需要内应的洹王呢?这么重要的下属,不过一件琉璃衣以示嘉慰,对于山河之往的洹王又算什么。

  没有人知道安旷潜伏了多久,为洹王做了多少事。但无疑,洹王在京财力被邶王一击再击却依旧还能残喘,除了他自己雄厚的财力,便是这边疆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暴利了。或许安旷从一开始便是洹王的人,若不是西楚公主之死惹来的把柄,若不是北辰吟殇,安旷能瞒到何时,当真尚未可知。

  最初的麻木渐渐淡去。安旷神色冷了下来。他慢慢撑起身子,向北辰吟殇一拱手:“早知瞒不过邶王殿下,我也不必费此功夫了。既然殿下已知我身份,我便直说,”安旷拍拍沾满灰尘的手,忽然变了个人般,没了以往官僚的圆滑,更不负以往的儒弱,“放我出北冥,我要去西楚。”

  北辰吟殇丝毫对此却不感意外,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忽然轻笑出声:“安卿在我这里吃了喝了住了,该享的清官当了个够,怎么有自信觉得,我会放你去西楚送情报。”

  安旷也轻笑出声:“邶王殿下才思敏捷,不会想不到,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今日大殿的一切传出去,都只会成为诬陷吧。若要杀我,恐怕陛下那里压不过去吧。况且,我传到西楚的情报,是真的,邶王殿下也会借此制成陷阱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安旷绝对不可能投赴洹王。作为直属军的守将,他没有理由。一旦事发,大梁就再无他的安身之处,他早就知道。对于他来说,只有西楚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望着那个曾经百般嫌恶的同僚,回想他潜伏这么久,再细细思索他布下的环环障眼法,如果不是邶王,恐怕再难有人诈出真相。可这人不是别人,真的就是安旷。

  “你少拿陛下压我们,你当真以为殿下对你束手无策!需要我们把人质带来吗?”阎伏璧听了一路,本就是个急躁性子,此刻被人胁迫更沉不住了。安旷和北辰吟殇却都轻笑不接话。

  上官令白他一眼。安旷与洹王勾结的证据自然有力,可按照阎伏璧方才带来的那几个小兵来看,他们只有他贪污的证据。先不说非要证明安旷贪污有没有实际意义,至少这是在玩火。安旷是梁帝直属,如此战前时刻,最忌多生事端。此刻摆出人证,指认安旷贪污,倒像是精心设下圈套要铲除碍手碍脚的人。安旷只要矢口否认,拿出他对邶王的说辞,洹王再抓住机会吹吹耳旁风,梁帝恐怕只觉其中蹊跷,邶王异动岂不是百害无一利。

  上官令不禁心中暗刺:阎伏璧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北辰吟殇浅叹一声:“皇兄能得安卿之才可是好运气,既然如此,待开战之后,安卿便走吧。”阎伏璧嘴唇动了动,可对于邶王的决策他从来深信不疑。虽然还想不通,但他相信邶王必有深意,当下也不再言语。

  安旷工工整整最后一礼:“那便多谢殿下了。”现在的情况超出了他预想的最坏结果。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与洹王的关系居然就这么被北辰吟殇三言两语诈出来了。他知道北辰吟殇厉害,却也从不曾想会输的如此惨重。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最深处的秘密还在。邶王再聪明,那些层层迷雾下的诡变,也绝非他一人可敌的。安旷也不奢求什么了。对于他来说,大梁的路已经断了。可他还没断,西楚,是时候该去西楚翻弄了。可所有人都不知的事,北辰吟殇才是一切中最深的那只手。

  北辰吟殇随意瞥着将军们或惊或冷或若有所思的神色,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安旷想去西楚动作,他自然猜出来了,这对他的下一步也是有利的。动作越多,才有越多布局的空隙。

  潇洒的一展扇,轻摇几下,北辰吟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再不提安旷之事,一如既往柔和:“也不早了,安卿宴办的不错,诸位尽兴了便也回吧。西楚将侵,长鲲军责无旁贷,还望诸将军严阵以待。我在此先敬将军。”邶王不提了别人也没有死揪的道理,纷纷举杯回敬。

  言罢,北辰吟殇不再停留,晃晃扇子,带了京城一行径直走了。安旷是大殿之主,今夜的主角,却也缓缓站起,抖抖琉璃衣,四下一礼:“诸位请便吧。”竟头也不回的跟着消失在了殿外,只留下一众将军在殿中唏嘘。安旷实在是出乎意料。原以为安旷是个纸上谈兵的花架子,不想城府如此深沉。

  但他们更心惊的是,北辰吟殇就这么把安旷的一切挖了出来。不过一对小母女,一群无足轻重的小兵,再加上一个莫须有的解酒丸。

  凌钧向来十分沉静,却也不禁冒冷汗。北辰吟殇,终究是与他们一群人分别多年了。对于所有人来说,如此归来的邶王总归让他们疑虑起来。

  京城一行,其实邵绫还留在殿中,瞟着余道柏铁一般脸色。

  “我竟不知你与安旷感情深厚啊?”余道柏抱手坐着不动。邵绫觉得这事不对,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玩笑道:“柏兄,你该不会和安旷一伙的吧?”余道柏却动了怒:“你明白什么!?”邵绫本就心烦意乱,可见好友烦闷,还是想替他疏解一番,却被吼了一通,也动了气,耸耸肩:“好吧,不识好歹,你继续自己玩吧。”拎着剑走了,留下余道柏一人。

  余道柏心知他好意,却也止不住的拳头捏紧。有些东西沉淀了许久的东西在他心里一一破碎。

  邵绫步到殿外,月色皎洁。那一晚那白衣人身后的微光也是如此。仿佛预言揭开的一角。这些日子邵绫努力的想要忘记,可从他抵到北冥听到安旷之事,他便觉察了这大概与白衣人口中邶王的行动有关。

  所有人都有自己深藏的事.。安旷有,邶王有,连余道柏也有。邵绫仰头深吸一口气,他也有。当一切发生,他便再无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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