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烛火噼啪，闪烁的星芒，在北辰吟殇眉眼间沉明不休。只见他随意的拨弄着银剪，悠哉悠哉的将溅起的花苗减去。

   邵绫定定的端坐着，低垂着眼帘，又是如此的寂静，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有声响。邵绫不太摸得透北辰吟殇在想什么。是来兴师问罪的威胁，还是要做什么商谈。

　　如今的局面，在邵绫看来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真的归顺，要么真的被置于死地。他不相信邶王殿下会真的为了什么大义自寻死路。接下来的对话，约莫只是为了让他稳定军心防止军内暴乱收不住场面。

　　邵绫微微送了口气。虽然出了些岔子，但事实上一切还都按着正轨在推进。不过他现在也没得选。在邶王目光转过来的一瞬，他就已经明白，作为邶王的下属，所谓的信任，用人不疑，也都只是虚词。北辰吟殇早就加他们的软肋一个个挖出来纂在手里了。

　　可以想象其他同僚知道过后会如何反应。是心惊自己入了狼窝更多一些，还是心寒更多。至少邵绫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他终于清醒的明白，就算没有任何突变，自己也终究是陷入了漩涡。

　　这更令他忧心了。他本只愿他牵挂的能够在这场注定鲜血横流的疆场上幸免于难，可现在的情形，两面夹击，他的任何一次疏漏与分寸的失控，都会付出双倍的惨烈代价。

　　北辰吟殇从不喜气势汹汹的威胁，其实很多事都只有一条路，很多行动都会不谋而合，所以他总是在给时间思考。人总是在自己想清楚过后才会真心实意是去执行，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也都知道怎么选择最正确。

　　思绪万千飞转。

　　“阿绫，你想清楚了吗？”

　　邵绫沉默着。虽然决定是显然的，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妥。北辰吟殇见轻轻放下银剪，指尖在微动的烟雾间虚拢。

　　“你看，蜡烛烧着烧着，便会有火星四溅，既然只是用蜡烛照明，阿绫也不想被这些异动灼伤吧。”

　　邵绫抿了抿唇，指尖捏紧了衣摆：“殿下这是在说服我吗？”

　　北辰吟殇眉宇轻挑，邪魅一牵嘴角“所以我减掉了那些乍起，无论是对于这支红烛还是于我们自己，红烛得到了更持久的寿命，而我们有了更长久的明光，何乐不为？”

　　“殿下说得是，只是我想我不答应多活，殿下也早就有了让我多活一会儿的办法吧。”邵绫闭了闭眼，这本是在疑问，却已没了任何声调，“那么我想殿下会保护好这些办法，这对于我们也都是共利的吧。”

　　这似乎是一个无奈的恳求。北辰吟殇浅笑一下，又向后靠上了椅背：“当然，不过阿绫倒是十分淡然啊，你看令卿，似乎有些生气呢。”

　　邵绫稍放松了一些，终于抬起了眼，正视着对面一双光影莫测的明轮清月：“殿下有自己的手段，我等作下属的自然能理解，有殿下一诺，也没什么大不了罢。所以，殿下想让我怎么做，属下愚钝，还请殿下直言。”

　　北辰吟殇指尖轻叩着檀香木几，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初那个混进来的大头兵，目的已经十分明确。其实大楚这一步走的很成功，他们的目的达成了。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局，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楚营闯一遭，对外声明的是救人稳定军心，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表面的沉淀没有任何用处，那些锋利的刺，深深扎进去，就再别想拔出来。

　　处理的最好方法，当然就是上官令所说的。他也不过打个幌子，去求证一些事，再破坏一些事罢了。原本一切与他设想的没有太大偏差，呈阳王时慕瑶早与他交过手，自然都彼此有些了解，事半功倍。可异变突发，竟是连他北辰吟殇也措手不及。

　　北辰吟殇不是没有想到会有人乘此机会乘虚而入做些手脚，他也早就交代好了，若是人来了，自然最好，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底牌也不必暴露的太早。：

　　现在，对于北辰吟殇来说，已经很明显了，不是洹王。也不会是任何归顺与洹王的皇子。他对这些人戒备甚严，就算有人混进来，也不可能知邶王府里最核心的秘密。这是另一方势力，一个离他很近，没有任何人怀疑或察觉的势力。

　　或者说，是有另一方势力的人，在他的心腹中插入了一颗毒瘤。而这颗毒瘤，搅乱了他布下的棋局。那么，这颗毒瘤现在在哪。

　　北辰吟殇心猛的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阿绫，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有遇到什么人？”

　　邵绫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北辰吟殇必须得知道上官令如何歪曲的事实，才能掰回来。而如何歪曲的，这就要看真相究竟是什么了。这与他没太大关系，主要是对付上官令的，邵绫也懒得再想那么多。

　   “殿下应该知道的，我与那些来接应人忽然被楚军稍后来袭打散了。”

　　北辰吟殇轻点了点头，他当时正身处其中，楚军有什么动作也隐约猜到了。正因如此，此刻这猜测坐实，他的心更是一沉。

　　“那你回来的时候，怕是只听到我叛国的消息了吧，当叛军感觉怎么样？”这话似随口一说，又像在玩笑。北辰吟殇秀眉万万，分明是在那邵绫打趣。

　　邵绫内心是无言以对的。都什么时候了，小殿下居然还如此没个正经，好像眼前的畏惧都是沙盘游戏，丝毫不放在心上。不过这反倒让邵绫安心，毕竟北辰吟殇一晚上反常这么久，现在终于正常了，他也不必再胆颤心惊的。

　　安心归安心，北辰吟殇再随意，邵绫可不敢。

　　哭笑不得的瞟了一眼那人俏皮的面容，邵绫一声哀叹：“殿下，别逗我了，还是快说说需要我做什么吧。”

　　“你这么迫切的想知道任务，我真是大感欣慰啊。”歪歪身子，北辰吟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支着下颔，终于进入了正题：“好吧，其实很简单，你放的下颜面吗？”

　　邵绫明白他的意思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这倒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无奈万般，邵绫恭敬的道：“虽然收人言惑，但邵绫的确有愧于殿下。此时因我而起，如今殿下还愿意相信邵绫，邵绫自当竭尽所能，为殿下效力，还原真相！”

　　这一番话说的铿锵，北辰吟殇眸光微动，百感交集。倒底没什么失态的地方：“阿绫说什么呢，我刚刚说过了，我能理解你们的苦衷，这事以后也别再提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邵绫有些感动，其实他当初死心塌地的想来邶王府效力，也不仅因为想施展一番宏图，他是从心底敬服更欣赏邶王的风采，深吸一口气，当下心中更有酸楚。不过他也没路选了，在他人看来他有两条路可走，但从头至尾，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只有一条。

　　“殿下大度，我等心胸实难及殿下半分，我代诸位将军谢过殿下宽恕之恩。”

　　北辰吟殇慢慢仰首，微靠上椅背，眯起眼笑意渐渐褪去，微露疲惫之色。可以想象他要只身从楚营中闯出来倒底遭了多少罪，也不知究竟收了什么伤，能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

　　默然片刻，北辰吟殇淡淡的开口了：“好啦，也不早了，你去准备一下吧。放心，除了有点丢脸，不会真的损害你什么实际利益的。”说罢，便彻底不再理会那旁邵绫。

　　邵绫虚一礼，不再打扰，这就缓缓退了出去。

　　这一场对谈对邵绫来说也并非全是坏事。他看到了一线希望，至少多了邶王的护佑，事情便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死局了。

　　对于邵绫来说，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按照北辰吟殇的想法，将上官令的心血拿去浇北疆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