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袭人的雪夜，晚归的人很少，到站的公交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江寒刷卡并乖巧的和司机问好，望着空荡荡的车厢，边往里走边回头去看林在范。
这段时间里，她的目光总会不知不觉追随着林在范，不是为了确定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好像……好像只是习惯了他的出现，习惯了一抬眼一回眸就能找到他。
林在范跟在她身后，一直没有抬头。他们一前一后经过那些人，停在几近车尾的位置边上。江寒抱着书包坐到里侧，林在范落座她左边。
车启动，林在范从口袋里拿出耳机，伸手递给江寒，江寒撇撇嘴缩在座位上抻了抻袖子露出几根手指，从他手心把耳机捏在指尖，戴好。林在范微低着头打开mp3给她放新下载的听力，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他看了江寒一会儿，确定她已经记住该文件的所在位置之后，把MP3也一并递给她。
车窗隔开风雪，时不时能看到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虽然只隔着一层玻璃，几米的距离，也会有身处冷暖两个世界的感受呐。
前面有两个穿校服的女生时不时扭头看过来，江寒不经意对上几次，每次一遇上，她们就很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紧接着低下头去窃窃私语着什么。
江寒觉得莫名其妙，别过脸想说什么，张张口，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良久，她轻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回过脸去看窗外。
浮了一层水雾的玻璃上隐隐约约映出身旁男生的脸，他安安静静地闭着眼，抱臂环胸靠着椅背坐得端端正正。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下巴，嘴抿得紧紧的，帽子压着头发盖到眼睛，看起来十分乖巧。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一个圆点。江寒盯着那个圆点看了许久，之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很奇怪…每当看着你，我总是忍不住发呆。心头颤动的瞬间，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我是疯了吧，竟然会有这种不像话的错觉……】
纷杂的思绪飘摇，令人无法集中精神，以至于睁开眼睛看到侧过身挡住她全部视线的林在范，最初的两三秒，她毫无反应。
行驶中的车辆突然紧急刹车，毫无防备的身体惯性向前，林在范一瞬间倾覆过来的动作，几乎把江寒整个人环在怀里。他的手按着她的胳膊，下巴蹭过她的额头。
耳机掉落，有声息从耳边刮过去。 江寒恍惚了片刻，抬起头，短暂的对视后，林在范放开她端端正正坐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刻江寒忽然记起之前初次在公交车上遇见他，他抬眼看过来的眼神。 也是这样，夹杂着怒气、凌厉的温和，让人看不清喜怒。
江寒怔住了，没有动。林在范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声音清淡，“下一站我们下车。”
“嗯。”她应了一声，理好耳机线攥在手里，跟着林在范身后起身下车。
车停门开风声起。这会儿走在风里的江寒对林在范刚刚突如其来的怒气依然不知所措，甚至没发现他们比平时提前一站下车。
她心里突然有一股奇特的冲动，而在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伸出手，拦住了他。
“林在范……”她叫他。
“嗯？”他停下脚步，去看她的眼睛，等她继续说下去。
江寒顿了顿，几秒后松开手向前走去，“没什么，就是喊一下。”
这件事林在范记得很清楚，他一直觉得江寒是有话要说的。
可是他没有追问，她什么都没有说。
【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吗？
在那样蓝的天空下，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吗？
在这样下雪的夜里，你又想和我说些什么呢？
很想问一问你啊……可是，为什么你越是看着我，我就越是胆怯呢？】
不知道你们的大学有没有流行过花样百出的心理测试题？
反正林在范所在大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这种东西。
不仅如此，学生不仅自己会去做这些测试题，好奇心还促使他们特别关注别人的答案，林在范就在他们的特别关注下做过这么一道测试题。
那道题面说：“挑选你最信任的四个人，试想你和这四个人坐过山车的座位顺序。”
林在范的答案，第一个，是他自己。
解答上说，第一个是你最信任的人。
少年无畏，他相信，没有守不住的东西，只要他想要。
就是这样自信的有点天真的人，在一个寻常的瞬间，突然生出会失去的强烈不安。
让他有了这样念头的人，算不算是重要？
江寒蜷缩在沙发上，裹着毯子，在这冰冷的雪夜里，想着同样是冰冷的往事。偶尔，有一段热烈的回忆，也被这冰冷的思绪冻僵了。她想，在这冰冷的雪夜里，除了他，便再也没有可回忆的、暖暖的往事了。
她记起道别时他的目光。
几分钟前他们在楼下互道再见。
“江智贤。”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声音低低的。那会儿江寒脚步还没迈开，站在暗处的她猛地抬眼，撞上他漆黑的眼睛。
“我说过……”
他微低头，注视着她，说完后面的半句话。
“我会帮你，你要信我。”
江寒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微弱却永不停息的，心跳声。
【我的神明，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遇见，我向来是不信这种话的，可是……我遇见了他。】
林在范挂断朴珍荣的电话，利落的将手机塞回兜里，却不急着离开。他的视线落在七层的窗户上，目光沉静。
没多久，原本漆黑一片的窗户顷刻间亮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转身走远。
这么多年生活教会林在范，任何事情都有一个了解它的时机，一旦错过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为妙，至少在下个合适的时机到来之前，不知为妙。故而，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告诉她，方才公交车上他侧身挡住她是因为有人偷拍，至于那个不算拥抱的拥抱，是个美好的意外。
警醒如他，直到此刻都没有意识到，在“不能被拍到”的念头出现之前，他先想到的是“她不能被拍到。”
在他心里，排在自己前面的，是她，她不能被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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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如果有神明，如果他们给我们所有人予以考验的话，那，一定是有其独特的意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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