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电话

2019年2月28日我埋在桌子书籍资料里，头大地计算着股票期权收益累进。

桌面震动，我从一堆草稿纸里翻出手机，家母来电。

母亲你爸检查结果出来了。胃部要切除三分之二左右

我停下笔

飒飒我们会计法教授胃癌才切除二分之一，林老师胃溃疡就要切三分之二。

虽然我的大脑已经被大堆数字搅得一团乱糟。但对于这个新出现的数字仍然保持高度的敏感。

母亲手术定在周一。明天你先回家，要带的东西我一会儿发给你。周一早上你爸单位派车，你跟车过来。

彼时，我和任何一个修改毕业论文的大四生一样。囊着羽绒服，眼神悲愤，表情茫然。

林老师是我的父亲，高级政工师，加班达人，拥有25年的胃病史，过年期间厌食少食，被我妈压到X市做胃部检查。在此前断断续续的联系中，我得到的消息一直是胃溃疡糜烂，伴有穿孔。

人对坏事总有种本能的直觉，比如现在，“三分之二”就像根针，一下子划开记忆里面父亲之前种种反常。

2019年3月2日

当车子停在肿瘤医院门口的时候，我觉得脑袋像被玻璃罩闷住了。七年前中考之后我也被接到这里，外婆鼻咽癌晚期。

小叔叔来接我们，他揽了揽我的肩。

小叔叔8点进的手术室。你妈——想瞒着你，我没让。这事儿你总是要知道的。心里难受的话现在可以哭，一会儿别让你妈看见。

我低头，飞快把眼泪抹掉。

家属等后期最后一排。

我清清嗓子，把背包一放。

飒飒同志，保密工作做的挺好。瞒了我这么久了？

我坐下，从包里拿出切片面包。

母亲你干嘛？

我的神经和内心已经被多年的跌宕起伏的生活淬炼得坚强而淡定

飒飒你要不要来一片？

娘亲在一旁观察我的面部表情。

母亲你都知道了啊。

飒飒如果车停在军区总院门口，兴许还能多骗一会。

娘亲叹了一口气，眼眶红了。

我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

飒飒林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女同志心理素质果然普遍不好，遇到什么事儿就慌。

娘亲扭过脸

母亲你不知道你爸肚子上开那么一刀，他得多疼。

我递过去一条巧克力。

飒飒您生我剖腹产，肚子上也拉了一刀，现在不好好的。

两片面包还没吃完外面喊。

护士胃外科39床，林XX。

我奔了过去

连排手术室的走廊门口，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手上揣着个不锈钢钵

顾魏这是切除部分

随后赶来的母亲看到钵里的东西

母亲唔

闭眼转过身

我上前一步，仔细看着钵里红里泛白的肉体，有我的手掌大，刚从林老师身上切除下来。突然觉得莫名心酸和亲近，我凑上前，靠近嗅了嗅，没有想到想象中的血腥味，只有消毒液淡淡的味道。

顾魏肿瘤位置较高，所以切除位置比预期的要上移，胃部留了20%左右。

我点点头。对方转身进去。

那是我和医生的第一次见面。原谅我并没有记忆。深刻——他被遮得严严实实。

12点，林老师被推回病房，要抬上病床，护士拦住了我们娘俩。

护士来两个男同志抬，你们抬不动。

我和母亲面面相视，我们这儿就两个女同志。小叔叔公司有事赶回去了，到哪找两个男丁？

护士看着我无奈道。

护士我帮个忙，你们再找一个来，看看隔壁病友的儿子之类的。

我对这位严谨而龟毛的护士无可奈何，直得出门求援。

此时，医生刚从手术室回来，口罩都没摘，准备冲完澡去吃饭，经过病房门口时刚好撞死。刚好和我撞上，看了眼病号房号。

顾魏39床，怎么回事？

飒飒医生，您能不能帮个忙？

医生说，孽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顾魏你怎么想起来就那么凑上来闻？我差点以为你要上手戳。

（其实是有这么个打算来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