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记忆浮现

　 缩在墙角的陆熠嘴周有了新的疤痕，他虚弱的抬起头，尽力勾出一抹笑容。

　　他说：“桌灼，你好。”

　　女人眼里挂着不知名的忧伤，呆呆站在前方。有多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难道换一个名字就能掩盖所有的罪恶吗？

　　“熠……”陆熠眼里女人的面容逐渐清晰完整，他更加确定了，这个女人就是大他四岁的“继母”，对于她身上飘着的那种幽香他实在是太熟悉不过。

　　“你杀了那个男人，难道现在要来害我？”陆熠的愤怒里带着几分讥笑。

　　他恨那个男人恨到做梦都想将他碎尸万段，拿他的心脏去喂狗。这种人怎么配和自己那么温柔善良的母亲在一起，身为他的孩子，真恶心。

　　可是，也就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竟然败给了他的继母，一个视香水如命的女人。

　　她这一生机关算尽，从未将真心给予过任何一个人，却成为一个酗酒成瘾的人的妻子，倒也不过是贪图他名下的那份巨额保险和拆迁补贴。

　　桌灼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从小没爹没娘，寄宿在舅妈家也不过是当牛做马后讨点粥水，没有谁是真心待她好，而嫁给陆熠的父亲也更是不会尝到一丁点儿的甜头。

　　她深知世道险恶人性丑陋，即便是在光明的生活笼罩之下，她也依旧藏着一颗见不得光的心。

　　于是她打起了算盘，从舅妈介绍她和陆熠父亲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暴戾恣睢。白天在外修车收废品挣钱，以支撑这个家的基本开支，晚上就像灵魂脱离了躯干，整夜与酒缠绵。

　　舅妈是她和他之间的媒人，陆熠生母是怎么死的，她当然得当做前车之鉴，悲剧不能在她身上重演。

　　她没有亲人，所以走什么样的路都不会有人劝她回头，她没有后顾之忧，即便最终无力回头，她也不会有任何牵挂和顾忌。

　　然而，支撑她活下来的，也只是那一点不甘的自尊心。以至于当她看到陆熠的时候，竟然会升起一种怜悯和期待，她甚至闪过那一丝想照顾陆熠的念想。希望陆熠能够平安长大，为她养老送终。

　　可她又是悲哀的，她尝试过用自己曾经渴望得到的母爱去感化陆熠，她甚至把年仅十岁的陆熠当成了二十年前五岁的自己。

　　但是在执拗的小陆熠眼里，谁也代替不了自己的生母，打心眼里说，他从来就没有给过别的女人一席之地，一直到现在他十九岁，一路闯荡成为全市最年轻的商贾。

　　杀伐果断、没有人情味，就是各同行给他贴上的标签。谁都不知道他的过去，谁也不了解他的现在，未来更是未知。这些对他评头论足的人，他也只能充耳不闻。

　　解释唯一的作用不是撇清自己，而是给那些呈口舌之快的人，留下更多谈论的资本。

　　——

　　女人面无表情地说：“在油漆桶里。”冷冽的目光投向陆熠补充道：“那个男人。”

　　陆熠知道，他亲眼看见的。

　　沉默片刻，陆熠走进第三阶层的另一扇门。幽暗的月光打在瓷砖上，陆熠第一眼以为是一间公共浴室，仔细打量一番倒更像是一个茅房。

　　茅房里有一个最阴暗的角落，陆熠小心翼翼地走到离角落一米远时，突然出现铁桶撞击墙壁的声音。

　　经过前两次的历练，陆熠不再恐惧，在这个诡楼里，他相当于不死之身。他一脚踹向角落的铁桶，铁桶“哐当”一声倒下，里面黑色的液体咕噜咕噜地倾泻出来。

　　黑色粘液覆盖着的是被分尸的手脚和躯干，即便腐蚀到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陆熠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具尸体的主人。

　　本该戴在这具尸体无名指上的戒指，滚到了陆熠的脚边。陆熠看都不用多看，戒指上面雕刻着玉兰花纹，而玉兰曾是自己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卉。

　　母亲和那个男人曾经结伴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男人自然会答应妻子选择她喜欢的款式，所以戒指上只有雕刻着玉兰花纹才可能是他的父母。

　　根据戒环的大小判断，是男性的无名指粗细，所以油漆桶里被分尸的人，只能是他的父亲。

　　眼前这番景象让陆熠心里很不是滋味，人间的喜怒哀乐在这一刻被均匀混合塞进陆熠的心里。

　　这个杀死母亲的男人终于死了，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的事情终于实现了，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也就在这一刻，他懂了。

　　起初父亲的事业很有气色，在同一个工作单位上班的母亲很快与他坠入爱河。正值男人事业大红大紫的时期，他们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几近奢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婚房、豪车，不久又诞下一子——陆熠。

　　一直到小陆熠三岁，尿不湿、奶粉、摇床、玩具车都是进口产品。四岁生日那天，父亲的公司因为出售假冒伪劣产品侵害消费者权益被迫倒闭，为公司提供新方案所邀请的合作对象也拒绝会议。

　　此后父亲一蹶不振，不论母亲如何劝说，也始终不肯找一份新工作。时间一长，生活开始不济，母亲变卖家中值钱的金银珠宝，唯独留下了婚房和陆熠名下的保险。

　　每日每夜的争吵甚至胜过了婚前的甜蜜，母亲抱着小陆熠回了娘家，在父亲再三请求下，母亲一时心软又回心转意。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新的噩梦也就此开始了。

　　父亲将母亲锁在房里，找了一份绣花鞋的活，让母亲没日没夜的绣。自己也在亲朋好友的介绍下，去了一间修车厂工作，顺便在楼下收收废品过活。

　　人一但闲下来就容易多想，从前神仙般奢靡的日子已然成为过往云烟，与现状相比，不免开始颓废堕落，酗酒也是常态。越往后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稳定，导致他开始对从前心爱的女人大打出手。

　　失去自由的母亲每天干着手里的针线活，越来越机械，精神也在慢慢失常。她的心里只有让小陆熠努力念书然后快快长大，最终逃离这个家的执念。

　　就连死前最后一眼她都放心不下小陆熠。不论她怎样让小陆熠躲避，尽力让小陆熠的童年像别的小孩一样，她都没能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长大。

　　——

　　桌灼拍了拍陆熠的肩膀，示意螺旋楼梯已经出现。“第三层的奖励不知你是否还喜欢。”

　　何为奖励？！

　　“难道你眼里的奖励是杀人见血的？！”陆熠大吼，这是对生命的脚踏，怎么能被称为奖励。

　　“走吧……”桌灼说，“不必当真。”

　　摸不着头脑的陆熠一步挡住桌灼的去路，什么叫做不必当真？

　　如果一切都归于虚幻，我不会死去也就有了解释，但是我能有知觉应该如何解释呢？

　　“什么意思？”陆熠问。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