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那夜很奇妙，睡眠一向不好的她竟早早地就进入了梦乡。
江榄菊做了一个绮丽无比的梦。
梦中，她依稀来到一个巨大的湖泊。各种人声鼎沸和拍摄的机器在移动，应该是冬天吧，所以这里格外冷。
她穿的是夏衫，才来没一会儿就冻得直打哆嗦，她拦住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问道：
“你们这是在拍电视吗，什么片子啊，这是在哪里，怎么这么冷，出中国国界了吗？”
小哥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很快回答：“流量小生林嘉树的新作《恋曲2023》，情感文艺片，票房肯定差不了，你不知道吗？这里是俄罗斯贝加尔湖畔啊，男女主定情的地方。”
“小丁，麻溜的，快催催那个替身，这场都要开拍了，她咋还不来？”
导演暴躁地说着话。
清秀的小哥作应答状，火急火燎地拨通了电话，一连打了三个，都是忙音，气得小哥直想把手机摔了。
江榄菊冻得嘴唇发青，脑子却依旧在恍惚，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她曾经最大的愿望，是和所爱之人在贝加尔湖畔拍婚纱照。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喜欢，就是憧憬。
《贝加尔湖畔》的原唱是李健，可惜她更爱周深的声线，那么空灵那么美。真的，他的嗓子一定被天使吻过。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周深的歌候才尤其想去这个地方，还是冥冥之中真真假假，她和林嘉树在这里会有一段小插曲。
小哥烦躁地抓着头发，眼看着马上就要各就各位了，替身竟然连电话都不接，待会女主跳湖那场戏可怎么办啊，难道让投资方金主爸爸的女儿亲自上场吗？
不不不，他要是敢这么想，饭碗都会被砸了的。
想着，他瞅了瞅旁边的姑娘，也就是江榄菊，忽然笑得见牙不见眼：
“真是冬日可爱，美丽动（冻）人啊。话说你有没有兴趣来串个戏，动作不多，不用说台词，跳个湖就可以。”
“昂，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大哥？”江榄菊有些迷惘。
“对啊对啊。”
他点头如捣蒜。
“可可可……以啊，不过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借一件厚一点的衣服给我穿，我怕我再冻下去，别说串戏了，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都还另说。”
“哦！你看我真粗心，我还以为你天生不怕冷呢。”小哥一拍脑袋，找来了场务，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给她。
然后有点为难地说：“美女啊，我得说清楚，你跳湖的时候穿的可是单衣，虽然在水下待的时间不到一分钟，但这寒冬腊月的，是真的冷，你身体能吃得消不？”
“我没问题啊。”
江榄菊18岁去学了游泳，因为林嘉树泳技很好，她也不能差。
小哥朝导演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好！23幕一镜一次，action！”导演拿着大喇叭喊着。
那是一场男女主定情的戏，也是一场激情戏。
林嘉树可以说很敬业了，在冰面上滚了那么长时间，还能全程无颤音，表情语气都十分到位。
他和女主角一直缠绵拥吻，起承转合着，看得出女主也很动情，甚至于腰带被扯散了，领口第三粒扣子已经解开，也依旧配合着。
可能这就是林嘉树的魅力吧，若换了其他男人，那个养尊处优的金主爸爸的女儿多半不会这么迁就，为了搭个戏就牺牲色相，多少都有些吃亏。
“cut！不错不错，嘉树啊，你这个表演张力非常好，你先休息一下，下一场我们拍替身的戏！”
林嘉树抿唇，从助理手中接过一杯暖暖的姜茶，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助理一眼，表情仿佛在说，这个给女人喝的东西怎么给我拿过来了。
助理很狗腿地笑笑：“姜茶驱寒，喝点不容易感冒，我加了点方糖，应该不苦的。”
然后这杯献殷勤的姜茶被林嘉树借花献佛地送给了和他一起搭戏的女主角宋禾。
宋禾勾唇：“看来嘉树很懂我啊，最近刚好小日子。”
林嘉树淡淡道：“客气。”
助理把江榄菊拉了过去，向她隆重地介绍了林嘉树，恨不得把他履历表里所有奖项都翻出来，给她完整地背一遍。
江榄菊局促而尴尬地站在林嘉树对面，听着助理喋喋不休，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毕竟也认那么些年了，难道装作第一次见面吗。
林嘉树很快打破了僵局，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肩，笑着说：“同桌，你让我好等，那么久，你终于回来了。”
他同助理介绍：“我高中同桌，当年的学霸，也是我喜欢的人。”
“哇塞，这是什么神仙爱情，羡慕了呢。”助理不禁赞叹道。
“紧张吗？”林嘉树已经松开手，可他的气息一直在她的鼻端萦绕着，仿佛越来越近，近到几乎灵肉贴合。
“不啊，咱俩认识那么久，有什么好紧张的。”
江榄菊虽嘴上这么说着，但呼吸的紊乱还是出卖了她。
林嘉树可真是一个把控气氛的高手，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四两拨千斤，使他处于绝对的控制主导地位，而她，溺毙于他的温柔。
“我不会借位的哦。”
他轻笑着。
“嗯？什么？”江榄菊一头雾水。
“既然是你来演，那我决定和女替的吻戏不删了，毕竟那段戏相当精彩，你觉得呢？”
“啥？和女替的吻戏，你助理之前没跟我说啊，他说只有一场跳湖的戏，而且我也不专业啊，你们这不是骗人吗？我是被抓来的壮丁，不行我不干了。”
“小菊，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上，谁叫她答应得那么爽快。
开拍时，原来的替身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榄菊分心了，目光停留在女替的脸上。
那不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方美人，她有一张杂糅的气质的脸，说不出来的吸引人。
啊对了，她很像宁铭薇和另一个女人的结合体，至于是谁，她脑子里一时浮现了很多个人的面孔，但一直飘忽着，抓不住。
“认真点。”
林嘉树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着。
“不是吧？来真的，只是拍一个背影啊……”
他用吻封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吻技很生涩，好像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而他攻城掠地，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是一个多么身经百仗的人。
“唔……”
江榄菊觉得自己要无法呼吸了，但还是照样学样地回应着，努力抢一点氧气。
这应该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磅礴而野性的欲望。
而下一幕，就是她踩空落水，他扯了她的外套，想拉住她，单衣的她落了水。
她本来泳技不错，但不知何故，她越想往上游，身体却越是往下沉。湖的深处有个声音，像是某种召唤：
“小菊，快来啊——”
“小菊，快来啊——”
最要命的是那声音和林嘉树的一模一样，可是透过厚厚的湖面，她能看到岸上的林嘉树焦急的脸，因为角度问题，她看到的脸变得模糊而扭曲。
在意识完全涣散以前，她想起来了。
原来她顶替的那个女人，长得很像窅娘。对，是窅娘，南唐跳金莲舞的那个窅娘，愿为李煜慷慨赴死的窅娘啊！
那个女替，竟然长着一张半像宁铭薇，半像窅娘的脸。
这太诡异了。
黄丝结好像说过的，她其实就是窅娘。那这是窅娘的命吗，为这个男人而活，也为这个男人而死。
她想清醒一点，想往上游，想留住那个还残留余温的吻，可是湖深处的呼唤仿佛一首勾魂曲，让她无法遂意。
那可真是溺毙的温柔啊。
“小菊！”
她猛地惊醒，已是一身冷汗。
太阳还没有浮出云层的时候，天空是深蓝色的，像明媚的日子里海上的雾气，如纱一般摇曳着。
18年的百度，搜不到梦里那部片子；也许在23年的百度，她能看到如星星冉冉升起的林嘉树吧！
他的初衷是做音乐，他还说要找她当御用作词人，可是这才毕业几年呢，他就去了娱乐圈……
不是说梦都是反的吗，也许五年后的林嘉树还是一个认认真真做音乐的男孩子，他用不多的积蓄组建乐队，做乐队的主唱。
生活再贫瘠，物质再奇缺，但梦想会发光啊，只要捧起心爱的吉他，站在舞台上歌唱，台下的鲜花和掌声都将是他的陪衬。
江榄菊也知他说的“御用作词人”是随口的一句戏谑，但她这人很容易当真的。
休学之后，病情一直靠药物维持着，还是之前用的那些药，和吞白开水似的没啥味道，只不过睡觉的时间更长了。
这就很奇妙了，跟玩穿越一样，台灯一关，窗帘一拉，眼皮一闭，等再醒来时就是几个小时以后了。
精神头稍微好一点时，她捧着小破电脑噼里啪啦在键盘上码字，构思一个两个故事。更多时候，她会写几首歌来练练手，其实严格上来说那不是歌，只不过照着人家的词，一个一个抠字数罢了。
也会到某宝上下单买几本作词纲要、流行音乐编写来研究研究，反正很业余，就跟18线小写手一样。
江榄菊有时怅惘地想，也许等林嘉树红遍了大江南北，她还在默默无闻地写着小破词。
烦死了。好想要势均力敌的爱情啊，可她就是个二愣子。
第二天，林嘉树吃过午饭就去了唯尔咖啡馆。进去后，他甚至没有说他是来应聘的，其实他本来也没想过来这里打工赚零花，只不过想见她一面罢了。
他依然还是那个能把白衬衫穿出青春偶像剧男主角气质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似乎又多了几分刚毅和成熟。
侍者来到他身边，淡淡道：
“你通过了，下周就可以来上班，时间可以调，很自由的。”
“我找江榄菊，她在吗？”
“你不是约了时间么，耐心等等，或许会有奇迹呢。”
林嘉树觉得侍者说的话意味深长的，他露出鹰隼一般的眼睛打量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接着问下去。
期间一直放着歌，从《贪欢》《Monica》《侧面》《春夏秋冬》到《玻璃之情》，很多国荣的单曲和唱片专辑。
他想着，这店还挺有情怀的。
但他没能等来她，他亦没有接受这份兼职。
推开门那一刻，身后张国荣的歌还在继续：
“一生人不止一伴侣 你会记得我是谁 犹如偶尔想起过气玩具 我抱住过那怕失去 早想到玻璃很易碎”
早想到玻璃很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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