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走，领证去

　　当初竞选班干之时，江榄菊秉着无官一身轻的原则，先后推掉了班长和学习委员的职位。

　　最后东东说你来当班干部，大家都是服气的，要是觉得其他的要管很多事，就当团支书好了。平时没有要忙的，就是每个学期要收一次团费。

　　她拗不过，只得答应了。本想着就勉为其难的干一个学期吧，下次开学说什么也要辞职。

　　可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转机，她硬是做了一年半的团支书，熬到了疲惫烦躁的高三。

　　你也许要好奇了，不应该是两年吗，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怎么忽然辞了，有始有终难道不好吗。

　　2018年的隆冬至2019年的立春，她的抑郁症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仿佛在自己精神世界构建的桃花源里，日夜颠倒地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可这并不是落英缤纷、黄发垂髫的一派怡然，而是平静海面下看不见的无数波涛汹涌的暗流。

　　犹记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拎着封面是龙猫的帆布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日光倾斜，小希站在江榄菊身后，脆生生地说：“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江榄菊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她只是回以一个苍白的微笑，声音嘶哑地说：“Jack，我会想你的。”

　　小希是个短发娃娃脸的女孩子。

　　班里熟悉她们的人都知道，她俩是泰坦CP组，小希管她叫Rose，她管小希叫Jack。

　　有点奇奇怪怪的。

　　班里同学大多都不知她为何请假那么久，直到毕业了都没有出现。他们还来不及思索，就被洪水一样的考试和排名阴影给笼罩了。

　　于是江榄菊这个名字，似乎被渐渐淡忘了。

　　就像路遥说的，人们宁愿在茶余饭后去扒一个三流明星的私生活，也不愿意看看身边普通人的内心世界。

　　偶尔有人提到她，也只是一句：哦，她啊，曾经是旅游专业的第一名。

　　当然，这些都是高中时代的尾声了，放在后面说也不迟。

　　虽然闲赋在家，可江榄菊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快乐。反而是经常夜夜梦魇，梦见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房子于她而言，白天是掌灯的审讯室，夜晚是落满蝙蝠的山洞，阴森可怖。

　　她近乎用决绝的方式骂走了忧心忡忡的父亲，眼眶也因为暴怒而布满红血丝。

　　外头大雨滂沱，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楼下橙色的招牌灯，想起了刚搬到这里时，冷色系的“冰雪童话”，还有巧笑倩兮的梅娘……

　　俱往矣。

　　班里有七十来个同学，没有一个不是党员的。

　　这天上课时，窗外有人找，说让你们班团支书记得在中午之前来团委办公室一趟，找夏书记拿团员证，然后把团费收齐。

　　江榄菊晃了晃银色的笔头，琢磨着夏书记是哪一位，又长什么模样。

　　下了课，林嘉树走过来，抓起她的手，堂而皇之地走出教室。

　　“走，咱们领证去！”

　　“嗯？你说啥，领证？去哪领证？”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江榄菊此时的表情是如何的精彩。

　　“笨，当然是去团委办公室啦。”

　　“哦——但是，你可不可以先把手放开？”

　　他的掌心温度炙热，一时间她的心跳得特别快，几乎要冲破胸膛。

　　“嗯……”林嘉树不自然地笑笑，很快松开了手并解释道，“刚才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几声你都像是没听到，所以我有点唐突了，抱歉啊。”

　　江榄菊也打着哈哈，说没事。

　　推开团委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所谓的夏书记，只有一个白净的高一学弟，姓陆。不必想，又是和林嘉树相熟的。

　　林嘉树好奇地问：“睿儿呢？她不是一向管这个的吗？”

　　“哦，她这不是高三了嘛，让贤了。”陆学弟一边记着账，一边抽身回答。

　　睿儿就是团委助理，专门管收上来的团费这一块的，也是后来林嘉树让她深夜帮忙买药的对象。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竟全是熟人。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端着两大叠绿本本回来了，林嘉树说：“你嗓子不好，估计说的他们也听不清。这样好了，你就帮忙发证，团费的事我来说，到时候你只管收钱就可以。”

　　她求之不得。

　　“好啊，谢谢你。”

　　“小事啦，应该的。”

　　江榄菊此时还沉浸在那句“走，领证去”中，差点把团员证都发错了。也是因为他这句有意或无意的话，她咬牙当了一年半的团支书。

　　但是别提了，她可是为了收团费伤透了脑筋。本来只是每个人收九块钱，掉了本本的补一张多加两块就可以，明明那么简单，她却感觉脑子要短路了。

　　就跟公园矮墙那边的金银花藤一样，一地的纠缠不休，难算的账哦。

　　真是邪了门了，在她说出支持多种收款方式之后，大家还真不负众望，每种方式给她来一下，愁她手不够多是不是。

　　她后悔了，就该给自己扇两个大嘴巴子，全部收现金多好啊。现在可好，他们闲不住，上课都想着来交团费。

　 害得她每次上课都要三心二意，又怕跟不上老师节奏，又怕多收了钱或者少收了钱，让人心生埋怨。

　　嘴巴毒的定要说她私吞了，有苦难言啊懂不懂。

　　不过数学好和算账好，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要不然为什么常年数学一百多分的她，会因为收钱而脑壳痛，有时莫名其妙地就多了几笔糊涂账。

　　任她在讲台上把口水讲干，下面回应的人也还是稀稀拉拉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老师对学生都是打不得骂不得，她就更没资格了。

　　林嘉树有点看不过去，大掌一拍，吼道：“安静听到没？没看到团支书在上面讲事情吗，基本的尊重会不会啦？”

　　然后只见他挺身而出，走到讲台上大声说：“团支书和你们好言好语讲你们不听，可以，待会我喊班主任来跟你们讲。”

　　………

　　果然还是东东有威严，她一来全部都安静了。

　　只是江榄菊有点恍惚，她不明白，如果他真的喜欢过她，哪怕是悸动而已，为何到最后牵手去敬宾客酒的女子不是她；

　　若不是，又为何忽远忽近，不动声色地保持暧昧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