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热血与歌（三）

　　　“我还有些事情要问，”我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问，“当年戎西被屠城，有人逃走么？”

　　　老人低下头，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轻声说：“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不敢回乡的原因......当时戎西的首领自尽在主帐之中，大军进城烧杀，我看到有几匹马伪装成讨蛮军的样子逃跑，我追上了他们，但是把他们放走了。他们看到了我的脸，我知道，我这辈子一定会死在他们手中。”

　　　“我要你详细描述一下逃跑的人。总共有几个人，什么年纪，有什么特征。”

　　　我问下这个问题，看向任安义，他从对话开始一直都是听故事一般的神情，听到这个问题，眼神变得锐利了些。我暗暗提防任安义突然出手发难，也庆幸自己竟然找到了唯一一个当年的经历者。

　　　“当年我一共看到了五个人，一个老仆人，看不出年纪。还有两个伴当模样的少年。还有两个小孩，应该是戎西首领的子嗣，而且那两个小孩长得.....”

　　　老人的话没说完，我就感到背后一阵恶寒，回过头，一支羽箭正在飞速的在我眼中变大，射向我的头颅。我能感觉到全身汗毛炸起，冷汗浸满后背，天边火红色的云和那只不断变大的箭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永恒。

　　　似乎有一些往事历历在目，但又懒得去回忆。想不起来的，就让风吹走好了。

　　　我闭上眼，等待死亡。

　　　......

......　

　　　也许是片刻，也许是永恒。我觉得背后的冷汗还在继续流淌，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睁开眼，那支羽箭就在离我面前几寸的地方，但是它无法继续前进，因为有一只强健的铁手握住了它。

　　　任安义救了我。

　　　那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男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

　　　我循着箭尾的方向望去，不远处建筑的房檐上，一颗脑袋低了下去，我明白，那个就是箭手。

　　　任安义反应显然比我更快，轻功施展到极限，一步踏在石桌上，身形宛如一只扑击的狼，冲向那弓箭手，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回头望去，老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的头颅被一箭横穿，脸上依旧是讲述着什么的表情。

　　　那支羽箭横插在他的头上，箭镞的血映着夕阳发射出诡异的光，箭尾的黑羽浓密森然，和我午间在黄府那名护院高手嘴中找到的羽毛一模一样。

　　　那个昨晚屠戮黄府的凶手之一，在院外一箭射死护院高手的神射手，跟着我来到了这里，想要灭口。

　　　一弦两箭，石破天惊。

　　　老兵再也无法醒来了。他十年前心软放走几个人，十年间都在担心被追杀，甚至不敢回乡害怕连累家人。一点也不像个杀人的兵，反倒像个懦夫。

　　　那时我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心慈手软，历史发生了怎么样的转折。

　　　可是这个懦夫也许是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的，或许是提心吊胆，但也不过虚惊一场。可是......我的到来害死了他，他临死还在阐述，希望能给我一些帮助——或者说是给这十年一个送别，一次深刻的埋葬，一次赎罪。

　　　我眺望天际，天河还是那么变化莫测，在红和黄之间游离不定难以捉摸，也许长安在它的眼中也不是尘埃般微小，但却锁住了很多人。

　　　我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个扫地的小僧，他微微笑着，在曦光中，在尘埃中，在天地中。

　　　天圆，却是最大的阴影。

　　　地方，却是最大的牢笼。

　　　在这片阴影连绵的穹顶之下，牢笼之中，蝼蚁不敢抬头仰望，把对光明的渴望一点点埋在心中，直到有一天心中的罐子裂开，变成......狮子。

　　　哪怕是最无用的棋子，最弱小的蝼蚁，也会不甘心所谓的命运，向着浩远的天地发出一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