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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云瞑之所

月吟灯河梦长安

   石原抬起头时,他已经处在了一个看不到边界的山洞中,上方是火红色的岩壁,周围是沸腾的岩浆,咕嘟咕嘟翻滚着,氤氲的热气在半空中弥漫,凝结成雨滴不断落下,又激起新的岩浆翻滚起来。石原站立在一条小道上,前后都无尽头,四周都是熔岩。

   他感受到燥热难耐,和深深的疲惫。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也不愿探究怎么出去,难以言喻的困倦深深围绕着他。他明白自己要死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他连出一刀的机会都没有。

   从开始就注定结局的对弈,猎手的乐趣只是看着野兽一步步步入深渊,被命运钉死在陷阱中,踢蹬着挣扎。

   熔岩开始凝结,这片岩浆的海浓稠起来,从海中缓缓凝聚出一个人形。他身材巨大,下半身都浸在岩浆里,身体呈现扭曲的条状,手臂和脸是清晰的轮廓,不过脸上只有一个咧开的洞,那东西兴许可以称之为嘴。

   恐惧在瞬间弥生,石原仿佛被定在原地,刚刚对生死的淡漠烟云般消散了,他的双腿颤抖着,忘记了自己信赖的刀。

   巨人的下身变长了,它变得更加高大,俯下身子,把它那颗只有轮廓的头伸到石原的面前。

   “你,虫子。”巨人的声音雄壮却空旷,像是有人在寂静的山谷中吟诵。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石原真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惧。因为渺小,因为畏惧强大,因为没有力量。

   “你看......”巨人指向翻滚的岩浆,“翻滚,腾升,落幕......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循环,因为这里是死的。你也是这样,明白吗?”

   石原黯然了片刻,点点头,“我明白了。”   巨人咧开嘴笑了,接着它的嘴缝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平面,然后钻进岩浆里,成为那不断翻滚聚散的一部分。

   石原拔出了刀,尽管手在颤抖,但他还是缓慢地、坚定地把刀对准了心,然后刺了下去。

   在心脏破碎的瞬间,他的意识终于回到了身体里——他看到了黑暗的小屋,穿着战袍云靴的少年,他背后的巨龟吞吐着烈焰,面前是敞开的窗。窗外酝酿的雨滴终于落下,天心处一道暴闪穿越苍穹,惊雷宛如游龙一般落在这片大地上,发出了第一声凄厉的啼鸣——那是神的嘲笑。

   怀英脱下了“六章”,宽大的衣襟褪下,竟是紧身的夜行衣——正是我白天看到的那套。   他的浑身还在哆嗦着,为了节约时间,他转头跃下了秋阁的窗台,迎风闯进了瓢泼的暴雨中,在雨地里翻了个滚。

   阿朱依旧冷笑着,转过身来歪着头看向我,玩味道:“你要跟着一起去么?” 

  我浑身一粟,但还是点了点头。阿朱抓住我的手,从窗台上轻轻一跃,我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大雨倾盆,我狠狠打了个寒噤。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恍恍惚惚的,阿朱拉着我不知道使了个什么功夫,竟是连拖带拽跑得飞快,紧紧地缀在怀英的身后。怀英在前方狂奔,我们在他身后追赶,耳旁只能听到怒雷涛涛和大雨滂沱以及脚步踏在水中的蹚水声。

   阿朱神色淡然,暴雨和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狂奔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而且他似乎早就知道目的地似的,偶尔还会穿过一条小径,左拐右拐,又出现在怀英身后。

   可令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将近两刻钟的狂奔,来到的地方居然是戏馆。            怀英抱着石原——不,准确地说是石原的尸体。   他深深的埋下头,几乎和石原贴面,悲怆和恐惧再也无法掩藏,怀英颤抖着捧起石原的脸。他的脸上没有血迹,周围都没有搏斗的痕迹,他就这么把自己的宝刀送进了胸膛,脸上甚至没有仇恨或恐惧。

   或许在死的那一瞬间,他释然了。

   他死的那么平和,表情安详且宁静,似乎只是睡着了,可是他的鼻腔下面,再也不会有温热的呼吸了。

   最令我害怕的是,这个地方,是阿朱的小屋。我在几个时辰前才来过这里,发现了衣柜里的狩衣。

   准确点说,这应该是猎人的小屋——它的猎物是长安城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以及阻挠他的人。

   阿朱笑出了声,像是在努力憋笑似的,肩膀都在抖动,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蹲在地上大笑起来。这仿佛是时间最快乐的事情了——与旁边的血泊形成刺眼的反差。

   “我说过......”他止住笑,低声说道,“我说过——你们简直是,自作聪明。”

   怀英转过头,眼神空洞而冷漠。像是失去了魂魄。他的眼神很奇怪,甚至没有愤怒。   情形似乎明朗了。怀英主动上门约出阿朱喝酒,暗地里派石原来小屋里寻找有价值的线索,却不曾想石原惨遭毒手,死于自己的刀下。怀英一直怀疑的阿朱恰恰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而怀英自己也做了一次证人,阿朱根本没有杀人的机会,可他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嘲讽,几乎是在暗示自己是凶手。

   冰冷的衣物还在流淌着水滴,我浑身发颤,隐隐觉得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你们......”阿朱冷漠地说,“虫子!”

   他说的是你们,不知道是否包括我——但我想是包括的。

   “残忍。”怀英只是重重的吐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

   “哈哈哈哈——”阿朱仰天大笑,“残忍?不,不,不!我见过更残忍的事!那些你没见过的,那些你看不到的,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血流成河,伏尸百里......你见过么?我告诉你,你不过看到了第一个人,这只是开始,该死的人很多,而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只需要好好地做你的大理寺卿,被把自己送进虎口!”

   他背负了怎样的仇恨,怎样的孤独。那个少年一个人背着两把剑,穿梭在长安城的黎明与暗夜之间,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站在高处俯瞰这座华美却孤独的城,来往的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背负着黑夜的孤傲与决绝,杀意刺破黎明。

   就是这么一个人,伪装了十年。他把自己装进了一个最完美的壳子里——一个戏子——最好的身份。为了那种信念他赌上了生命,甘愿伪装了十年的偶人。

   这是多么强大的仇恨和信念,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下去。

   阿朱背过身,向外走去,脚步坚定不移。我追了出去,却不敢说话,在他背后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暴雨,他看起来脚步虚浮,像是马上要倒在雨中。

   我愕然。我好像看到过这个场面,男人在前面走着,没有目标的远方,我想追企业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一直走出我的视线......

   似乎是不久以前,又似乎是很久以前,记不清了。

   我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是怀英。他大步追上前面的人,在阿朱的背后,低声而坚定的说:“我会亲手抓住你。亲手。”

   阿朱回过头,长发湿漉漉的贴在额上,有一种狼狈和朦胧的美。他轻声说:“好,我等着。”

   他回过头,继续向前走,缓慢却有序。   怀英在雨中默立着,看着他走远,闷哼了一声,倒在了雨泊中。

   他刚喝完酒,又淋了场暴雨,恐怕也要得一场大病。我心里默默说。

   这时我听到细密整齐的脚步声,我明白,大理寺已经出动了。面对灭门案的凶手,他们不敢有一丝大意,严阵以待。

   我把怀英抱在怀里——像是不久之前他抱着石原那样。执行者们迅速封锁了戏馆,整齐的列阵。领队的人手和盔甲碰撞在一起发出金铁相击的声音,我立刻明白这是任安义。

   任安义小跑过来,解下面甲,低声问:“狄大人怎么样?”

   “喝了酒,淋了雨,应该是风寒。带他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任安义点点头,没有多说话,那只铁手轻轻一带,怀英就顺势到了他的背上。他背起怀英,小跑着进入戏馆,避雨去了。

   我慢慢站起身,看到了丞警们。他们穿着银白色的盔甲,手中握着锐利的抢,整齐地像是一整条游龙。心中不免为两位朋友同时担心。阿朱真的要大开杀戒么?怀英又真的要与他反目成仇么?

   我揉揉眉心,一阵晕眩涌现,风寒可能要加剧了。

   只是希望,别再波及更多的了人。

   今夜,长安,暴雨,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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