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篇·祸起萧墙 守株待兔

如漆夜色仿若一盘墨汁，黑夜蜷缩着紧拥大地。月亮的光辉淹没在滚滚翻腾的乌云后，泛着深浅不一的微光，明明灭灭。天幕像黑丝绒般浓重，恍若掉进了黑洞。

　　几个带着泛着寒光的银色面具的黑衣人，隐约可见面具下惨白的脸，毫无血色、面如死灰。身形如鬼魅般游荡在夜晚幽寂的小镇上， 白森森的手骨里握着些许类似碗盏的碎瓷片，瓷片大面积冒着黑气。各奔东西扔下碎瓷片继而原地蒸发般消失，恍若从未出现。

　　阳光正好，杨戬盘腿坐在院中的草席上，眉如远峰斜飞入鬓，眸若星辰炯炯有神，鼻如玉峰般挺拔，唇畔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肤似皓玉，微曲的卷发倾泻在肩背上，一身合体玄衣相得益彰。莹白如玉的手指轻捻白子缓缓置于棋盘，谪仙般的人物使周遭皆失了颜色。棋盘对面，沉香手执黑子步步谨慎却还是落了下风，紧张的神情落在杨戬眼里不由得引起一声轻笑。

　　“舅舅又欺负我！不玩了”沉香破罐子破摔，嘟着嘴气鼓鼓道。

　　“舅舅何时欺负你了？还闹小孩子脾气？”杨戬修长的手轻敲少年额头，眼里尽是宠溺。

　　“舅舅，咱们去镇上逛逛吧？沉香饿了～”沉香拽着杨戬衣袖撒娇。

　　“……好吧，去和你娘她们说一声”

　　“嗯！”沉香欢快的跑去通知正在研究女红的杨婵和小玉，屋内梅山兄弟悠闲吃着糕点下着棋，哪吒和孙悟空醉兮兮的抢着猴儿酒，一片祥和。

　　“你和二哥去?照看好你舅舅，他是路痴，别轻易放他一个走”杨婵语重心长的叮嘱着沉香。

　　“……”沉香突然想起那句三界广为流传的话:玉帝的儿子不识数，玉帝的外甥不认路。我美丽动人的母亲啊，其实您儿子我也不大认路啊~两个路痴在一起还能回来嘛？这话沉香当然没有说出口，舅舅是路痴的事情三界皆知，自己可不能搭进去~

　　青天白日下的小镇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街坊邻居的家长里短……烟火气息十足。舅甥俩选定了一个馄饨摊，沉香殷勤的替有洁癖的杨戬擦试着桌椅，复又规规矩矩的坐好，看得杨戬不禁莞尔。

　　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馄饨上桌，撒上一点点香菜、拌上一点点辣椒，便足以勾起肚子里的馋虫。沉香不拘小节兀自大口吃着，杨戬则是偶尔动筷子象征性的吃一点。

　　“舅舅，你不喜欢吃吗？”沉香懵懵的看着杨戬几乎没动过的馄饨，而自己的碗即将见底。

　　“舅舅吃饱了”杨戬是真的不饿，本来神仙也不需要怎么吃饭的。难得和外甥有如此温馨的相处时间，杨戬自然不会扫兴。

　　“舅舅，我胖吗？”沉香觉得自家舅舅饭量忒少了，怪不得身材那么棒。

　　“吃好了咱们就继续逛逛”你就一熊孩子，不胖才怪！都喘上了！

　　本是热闹非凡的小镇，随着舅甥二人的脚步渐渐变得死寂。

　　“爹！”少年踉踉跄跄扶着的中年男人面黄肌瘦、气息奄奄。眼底乌青、嘴唇泛紫，裸露在外的肌肤成灰白的衰败之状，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头。少年努力搀扶着男人，脚步虚晃，同样眼底乌青、嘴唇泛紫。

　　杨戬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护着沉香，面沉如水。

　　“舅舅?”沉香心下感动，猛然看见那对父子不禁大惊失色，而那对父子身后的人皆是同样的症状。舅甥二人行至于此已然断了路，而这片死寂的区域似乎不出片刻便可以覆盖整座小镇。

　　“是瘟疫”杨戬剑眉微拧，当年封神战场吕岳撒播瘟疫几乎让整个西岐全军覆没，只是如今的症状……绝没有当日简单。

　　“在这等我，别乱跑”杨戬拍拍沉香的肩膀示意，不待沉香答话便径自走向那对父子。杨戬的手攀上男子乌黑的手腕把脉，剑眉蹙得愈发紧了。这男子体内隐隐有……魔气，魔气微小却足以伤及肺腑，并有侵蚀心脉的迹象。清冷的目光瞥了那少年一眼，亦有丝丝魔气入侵。

　　杨戬目光愈发深邃冰冷。魔界，终于忍不住了呢！

　　“你们这病有多久了？”杨戬淡淡开口询问着少年。

　　“说来也怪，昨天还好好的，今晨起来方圆几里的邻居都得了这怪病，我们父子是被传染的”少年看着杨戬一身玄衣气质高华，眸中隐着看不懂的深邃。萍水相逢便毫不避嫌的为父亲诊脉，想必不是乐善好施便是有些能耐。

　　“附近可有药铺？”

　　“有的，只是掌柜的也得了这病，没人治得了”少年低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苦涩和绝望。

　　杨戬捏了个决伸手画符，方圆几里中了瘟疫的人便沉沉睡去。

　　“舅舅，这瘟疫……”沉香欲言又止，他想告诉舅舅自己可以帮助他，他不想再看舅舅一个人冒险了。

　　“咱们先回去”旋即带着沉香纵光而去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三妹，你带着沉香小玉先回华山保护百姓，关注事态；梅山诸位兄弟回灌江口同样要谨慎；大圣还是关注你花果山的动向；哪吒兄弟，准备与我回转昆仑”

　　“知我者信我，杨戬信得过诸位，也请诸位全力以赴。若无意外，此次瘟疫当属魔界的手笔，诸位多加小心！”杨戬面容肃穆冷清，众人恍若又看到那睥睨天下的司法天神。皆不再多说，相互告辞离去。

　　“杨二哥，咱们这是?”哪吒仰着小脸不明所以的看着眉头微皱的杨戬。

　　“先救人”

　　“好嘞！”哪吒毕竟孩子心性，当年封神战场吕岳的瘟疫煞气十足，杨戬一出撒豆成兵之术巧妙退敌，哪吒从那时便以杨戬为信仰。杨戬更是舍身挨了余化一刀为哪吒解毒。沉香一事终究亏欠人家良多，嘴上不说心里仍旧愧疚。此番能与杨戬再次并肩，自然欣喜若狂。

　　正如杨戬所料，瘟疫蔓延极快，就连刚刚与沉香吃过的馄饨摊摊主也已发病，整座小镇已然全部中了瘟疫，死气沉沉。

　　二人来到药铺，胡须斑白的掌柜早已昏厥，不省人事。杨戬搜罗了些许银针和草药，哪吒把着脉，小嘴紧抿着——又是魔气入侵。

　　“哪吒，把他扶起来”

　　杨戬在掌柜的胸口几处重要的穴位扎针，画了个镇符。须臾，人便清醒。如法炮制，小镇的人皆渐渐清醒过来。

　　“多谢恩公相救！”白发老者正要作揖便被杨戬扶起。

　　“掌柜的无需客气，你们这病多数在清晨感染?”

　　“不错，老朽也很纳闷啊！最开始患病的人已经去了，这病正是那人在清晨做活时患上的，一直传染了整座镇呐！”

　　“无妨，在下略懂医术，掌柜请按照这方子一日三次服用，便可无碍。若无要紧之事，诸位乡亲切勿随意走动。”

　　“多谢恩公！”

　　“在下与兄弟这便离开了，告辞”杨戬说罢拉着哪吒离开。

　　“杨二哥，这瘟疫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必有撒播之人。清晨发病，必在夜间捣鬼”哪吒双手环胸，气鼓鼓的说道。

　　“聪明！”杨戬不吝夸赞。

　　“杨二哥！”哪吒说着就扑进杨戬怀里，一如当年周营中自己犯了错一样，杨戬总是假装训斥，实则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二哥不怪我?”哪吒小脸红红的，眼角犹带着泪珠，好不可怜。

　　“你若不帮沉香，就不是你李哪吒、更不是杨戬的兄弟了。你的性子杨戬知道，何错之有呢？”杨戬不禁莞尔，哪吒还是个孩子啊……

　　“好了，太乙师叔见了又该心疼了”杨戬蹲下身子，温柔的擦去小孩脸上的泪痕，轻轻抱着他。后者忍住泪水用力抱着杨戬，露出笑容。

　　夜黑风高，银面具黑衣人出现了。

　　杨戬和哪吒隐蔽在树林中，目光冷冽。白森森的手骨再次伸出，碎瓷片冒着黑气应声而落，黑衣人再次蒸发般消失。

　　“杨二哥，这瓷片?”哪吒刚要触碰瓷片便被杨戬眼疾手快拦了下来。眉间流云纹金光闪闪，天眼光华四溢，黑气企图缠绕金光直上却被天眼无情扼杀。

　　“的确是魔界的手笔”杨戬收了天眼，面色阴冷的打量着碎瓷片。

　　“那咱们现在?”

　　“瓷片做工精细，纹路古老隐约像是阵法。若说三界何处寻找此物……当属四海龙族，只怕是那北海的东西”

　　“杨二哥说的莫非是……应龙?”

　　“舅舅，东海四姨母和八太子前来求救，北海血流成河殃及池鱼，舅舅可有对策？”杨戬尚未开口，便已感受到沉香的传音。

　　四海……寸心！

　　“兄弟，咱们先去会会这应龙”

　　两道流光闪过，内心急切的杨戬和哪吒并未发觉树林里一双微眯起的眼睛，带着邪恶与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