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天上的夜神,千万年来,头一遭缺勤。人间黯淡无星,不知多少人无眠。
娴虞将桃木梳放下,看着梳齿上的一截断发,愣了好一会神。
努力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忘掉,她走到中庭内,润玉已在那等待着了。
“用早膳吧。”他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尽管昨夜不欢而散,却仍是保持了最大的风度,仿佛昨夜一切真的不曾发生。
他给人的,总是这份恰如其分如沐春风的舒适,让人挑不出错来,无怪会在荼姚的虎视眈眈下,保全自己近万年。
拿起桌上的小食,细嚼慢咽,润玉为她倒了杯茶:“接下来,想去哪里?”
娴虞抬头看他,去见他饮着茶,淡淡道:“说好要带你在人间游玩一遭的。”
他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礼貌和疏离,但他答应过的事,倒是绝不会失约。
娴虞一边陷入沉思,一边用舌尖轻舔着唇边的糕点碎屑,落在润玉眼中,后者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眼眸,面上一抹薄红稍纵即逝。
他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那边娴虞已想到了什么,放下了糕点。
“我想去洞庭湖。”
“洞庭湖?”他的心思惯来纤细敏感,努力想从她面色中捕捉到什么。
娴虞淡笑道:“我想去看看洞庭湖的风光,尝尝君山银针的滋味,还有传说中湘山的泪竹。”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不过是推辞而已,她有些害怕了,她想要逃离润玉身边,或者,将他引去洞庭湖,他能提前忆起儿时的事,早些起事。
在他对自己感情不深之时,放自己走。
纵然这真相是残酷的,可是要掌握天命,又怎能不经历这一遭?
岳阳是毗邻洞庭湖最繁华的一座城,得洞庭湖泽被,这座城清平乐泰,百姓富庶,白日里总是热闹非常。
娴虞在街头买了簇开得正艳的杏花,簪在发间,衬得她的容颜妍丽无双,在路人惊艳的目光中,她就领着润玉,上了长街边一座热闹的茶楼。
在众人的目光中,这对璧人选了临窗的座位,点了壶君山银针。
“人间还真是热闹,衬得天宫里,倒是冷清了许多。”
润玉淡淡一笑,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但见娴虞杏花簪头,托着腮看着窗外游人如织,她一贯冷淡疏懒的眼,仿佛也沾染上这凡间的鲜活,从未有过的明亮。
她是喜欢的,那他也便喜欢。
鼓乐声传来,打断他的遐思,他恍然清醒,收了眼中的温情,又伪装成疏离的模样。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她如惊弓之鸟,将她越推越远。
茶馆正中,搭了一座平台,有戏子在台上唱着戏。
“儿本是阳世人相隔山后,却缘何你来至在这酆都城楼……”
咿咿呀呀,如泣如诉。
这不合时宜的唱词,让娴虞低下头,悄悄拿眼去看润玉的脸色,后者一如往常,淡然盈袖饮茶。
一片空白的过往,又怎会勾起触动呢?
“我受的是蓬头垢面披枷戴锁、口含着银灯,等何日我才得出头?”
台上扮演母子的伶人抱头痛哭,看客们纷纷唏嘘,都入了戏。
娴虞喝了口茶,一脸触动地道;“殿下还记得你的生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