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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贰)

且去长安

  辛在忱天性好玩,此前从未见过长安这等繁华市井,一入城中便乐得忘乎所以、四处乱窜,周乱煌无奈,只得陪着她东奔西跑。吃过晚饭,时候已经不早,周乱煌连拖带拽,这才拉着她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二人本拟好好歇息一番,谁知走到跟前一瞧,客店已被官兵包围。那些官兵既不是御史府亲兵,也不是御林军,清一色的红褐色立领重甲,头戴无翅官帽,腰间配一把鸾纹大刀,足蹬赤面黑靴,阵势严整威猛,皆是皇帝内侍部队千牛卫下辖兵将。客店老板站在门口,见周、辛二人归来,急急地向身旁统领模样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便上前挡住二人,神色凛然地道:

  “你们便是住在此店东首三、四号房的客人了?”  

  这人虽然颇具威仪,但年纪很轻,身形纤瘦高挑,面貌清秀俊朗,穿一身乌金铠甲,显然在一众千牛卫中地位尊崇。周乱煌恭恭敬敬地答道: 

   “正是小人,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那人见周、辛背负长棍,一副侠客打扮,便回以江湖厮见之礼,说道:

  “怎么? 二位还不知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方才陪同这位姑娘上街游玩,早已出门,许久不曾待在店里,这客栈中发生了什么,小人的确不知啊……”

  “哦?”那少年绕着他们缓缓踱步,“本将军接到店家报案,说在这位姑娘所住的东首三号房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此人被大刀斜劈致死,凶手功力不浅,我们初步断定此事为某些绿林贼子所为。鉴于此案发生在这位姑娘的房间里,而你又和这位姑娘同路,虽然不能确定你二人同此案是否有涉,但二位还是需要随我同回衙署,协助本将调查。”

  周乱煌和辛在忱对视一眼,那少年见二人无动于衷,便又继续说道:“你们放心,一旦本将确定此案并非二位所为,定当及时放二位离开,绝不耽——”

  “大人此言谬矣,”辛在忱抢过话头,笑嘻嘻地说,“我们要是跟着你去了衙门,那定然是有来无回了。” 

  “哦?姑娘是信不过本将军的人品了?”那少年略显愠怒。

  “那倒不是,只不过……要是你们抓不到真凶,又应付不了那些大官的催逼,估计就拿我们两个去顶罪了;要是你们抓到了真凶……唉,这是不可能的啦,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官老爷,除了欺压平民,什么都不会干吧,嘻嘻……” 

  “你这女子也恁地放肆!本将军见你等江湖中人,故不执上下尊卑之礼,好言相待,却不是来教你出言欺侮的!来人,给本将军拿下这二人,再作计较!” 

  “是!” 

  周乱煌本不愿如此,数次向辛在忱递去眼色,可辛在忱只是不理,仍旧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周乱煌无奈,只得勉强抽出长棍,与从四面扑来的千牛卫对敌。这些人身手不俗,但在雄达弟子面前还是不值一看,周乱煌以一敌三,轻松地占着上风,要取三人性命亦是易如反掌。但他深知不可与朝廷为难,出招皆以制敌为要,并不攻其命门,过不数合,便将围攻军士悉数击退。辛在忱却是不管不顾,出手招招狠辣,刚刚打飞一个,转头一棍,敲落那人手中大刀,一式“劈月”直奔其膻中穴而去。此穴乃是人体内息汇集之地,若遭猛击,轻则震伤脏腑,重则筋脉爆裂,必定当场身亡。周乱煌见她直下杀手,赶忙挥棍格挡,将她棍头推偏数寸,从那人左肋附近将将穿过,把他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你干嘛?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你忘了师父对我们下达的诫令吗?贸然和官府动手,连累了雄达其他弟子,你我谁能担待得起?”  

  “停手!”  那少年举手示意,众军收刀入鞘,“阁下可是长安雄达派弟子?”

  “启禀将军,小人与这姑娘乃雄达门下末二山堂弟子。我这师妹性子刁蛮顽劣,于千牛卫诸位兄弟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

  “哼!你才性格顽劣呢!”

  “原来如此,是末将失礼了。二位不必拘礼,”那少年一改先前的威严态度,“末将乃千牛卫副将王乔羽,家父乃北伐将军王忠嗣。家父素来敬重贵派威名,只是因事务繁忙,未曾得见,听闻贵派即将开办武林大会,将送弟子进京试炼,家父还特意嘱咐我不可为难雄达弟子,方才末将性子一急,贸然号令下属,实在失敬!失敬啊!”

  “将军言重了,”周乱煌松了口气,“我二人本无恶意,方才与将军所言亦皆是实情,此案的确与我等无关。既然如此,我们另寻住处便是,就不给将军添麻烦了。告辞!” 

  “且慢!”那少年抓住周乱煌的手腕,后者经方才一役,臂伤犹甚,勉力提气运功,却发现王乔羽的功力丝毫不逊于自己,一时无法挣脱。“末将确实不想难为二位,但衙门规矩,必须得请两位同我回府,作以笔录,方可放二位离去。末将也是奉命办事,身不由己,还望周兄行个方便,随我走上一趟。调查一结束,末将定当好好款待二位,保证两位安全离开!”

  “好吧。” 

  事已至此,周乱煌只得答应。

  次日巳时,讯问已毕,王乔羽倒也言而有信,亲自陪同二人在后园亭中吃酒。相谈之下,周乱煌觉得这王乔羽虽然身在官场,但也是个性情中人,得知他年方十七,更是心生敬佩,当即放宽心来与之痛饮。三人愈说愈投机,周、辛向他讲述江湖武林的奇谈怪事,并向他介绍了参与武林大会的种种情况,王乔羽则同二人分享朝堂之上的轶闻秘史,两人听得津津有味。言及彼此志向,王乔羽问道:“我爹爹常说,雄达中人皆是志存高远、本领高强,不愧为当今武林魁首。周兄,辛姑娘,想必你们二位也都是有远大抱负之人了。” 

  周乱煌微微一笑,念及复仇、解毒两副重担,不免叹了口气,“王兄过奖了。实不相瞒,我乃雄达门下末流弟子,根本谈不上志向远大,更不必说本领高强了。在下只求日后能安安稳稳讨得一口饭吃、一碗水喝,活得轻松自在、无牵无挂,便知足了。” 

  “我呀,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我是觉得,练武很有意思,只要能让我专心习武,自由创造,像在我们山堂时做的那样,就行啦!”

  “王兄意下如何呢?”  说到这儿,王乔羽长叹一声,“末将自由喜兵好武,加之家父熏陶教导,自然是以驰骋沙场、破袭敌寇,建立男儿功业,为人生第一大快意之事。可是家父顾念末将安危,不愿我前去边关冒险征战,是以托给末将千牛卫副将一职,留我在京值守。”说着仍是叹息连连,颇有遗恨之意。

  “你年纪轻轻便得了将军之位,声名在外,那么多人都听你号令,这已经很了不起、很教旁人羡慕了吧,干嘛这么不高兴呀?” 

  “唉,辛姑娘有所不知。这千牛卫之职,虽然品秩很高,但是有名无实。当今天下,四海太平,不要说长安城,就是那边远村镇,也是道不拾遗、夜不闭户,逆贼叛盗尽皆成了良民。我们这等习武之人,无不希望征战沙场、荡平敌寇,现在呢?困在这太平市镇里,练了一身功夫,却连个施展拳脚的地方都没有,是以人人愁闷……” 

   “切,”辛在忱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十分鄙夷地道,“你们这些朝廷武夫,整日价就想着打打杀杀,说是什么报效大唐,实际上不过是除了杀人一途,再无别的手段可以升官发财罢了,都是说得好听!你们也不想想,真到了沙场边关,两国交战,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非命啊?”

  “姑娘这话,未免太过武断,”王乔羽摇了摇头,“并非所有朝廷武将都是如此自私自利,况且,若是能够开疆拓土,为圣上建立彪炳史册的功绩,牺牲一些百姓,也是不得不为之事了……” 

  “报——”  辛在忱还欲争辩,一个卫士却已飞奔到王乔羽这儿,略一行礼,侧身向他耳语几句,王乔羽顿时脸色大变。他强抑怒火,站起身来,严肃地对周、辛二人说:

   “二位,事出突然,请两位暂到地窖之中避避风头,末将有一桩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末将只能过后再向二位解释赔罪了!”  

  “为何回避啊?”

  周乱煌拉起辛在忱的手,方欲躲避,却见一队士兵不顾千牛卫的阻拦,径自冲入园中,将亭子四下里团团围住。小园门口,一个红袍文官缓缓地走了进来。周乱煌仔细一看,发现那些兵丁尽是御史府亲兵的装束。那文官嘿嘿一笑,走到王乔羽身前,也不行礼,大剌剌地对王乔羽说:

  “王副将,昨夜逮捕这两个逆贼,实在辛苦你了。” 

  “平大人说笑了,我昨夜不过是请来两个江湖弟兄助我调查客店凶杀之案,尚无任何证据显示谁是凶手,何来逆贼之说?” 

  “哎呀,王副将,这就是你的消息不够灵通了。”那文官理了理袖子,接着说,“经御史府调查,此二人与近日长安城中的连环毒杀案有着重大干系!安中丞特命下官前来将这二人领走,还望王副将行个方便,将这两个逆贼移交予我,下官说不定还能替您在中丞面前美言几句……”  

  “平洌!你给我收敛一点!我王乔羽能坐上这副将之位,全靠自己本事,跟那姓安的蛮子毫不相干!少把本将军和那媚上欺下的胡虏相提并论!” 

  “王副将,咱们可是就事论事,我一片好心,您可不能这么对我吧,”平洌眉头一拧,但旋即又舒展开来,笑眯眯地说,“将军只需交出这两人,平某立刻带兵回府,绝不多半句废话。可要是将军不愿配合的话……”  

  “你待怎样?”

  “来呀!动手!将这两个逆贼给我拿下!”

  “是!”

  “大胆!” 

  御史府兵丁尚待拔刀,王乔羽及一众千牛卫已然摆好阵势,捉刀在手,双方一时间陷入对峙,“怎么,王副将,你这是打算连安中丞的面子都不给吗?动手!”

  除了平洌身旁两人之外,御史府其余兵丁一哄而上,向周辛二人攻了过去。王乔羽和千牛卫们恨得咬牙切齿,可谁也没敢上前相助,就连王乔羽也只是狠狠地啐了一口。周辛二人见无处可躲,不得已挺棍接战。

  这些兵丁虽然衣饰华美、装备精良,可个个武功稀松,没过一会儿便被周辛二人尽数打倒。平洌见奈他两人不得,一声唿哨,身旁两个大汉便又朝周辛二人扑来。

  这两人皆着紫衣,黑布蒙面,左边那个使一柄大弯刀,右边那个则使一副大铁牌。周乱煌挺身与使刀者相斗,辛在忱则与使牌的纠缠在一起。是时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日光洒在园中,把亭子照得半边阴凉半边敞亮。周乱煌在亭口亮出与那人过招,但觉刀刃上寒光闪闪,看得人头晕目眩。那人身形矮壮,所用招式古朴简拙,力道却凶悍无匹,不似中土路数。周乱煌没接几式,便觉手臂震痛,难以支持,只得多以闪避应付;辛在忱那边暂且不落下风。四人且战且走,方位渐变,周乱煌与那使刀汉子战至亭中阴凉处,辛在忱与那使牌的胖子则移步阳光之下。那汉子一刀瞄着周乱煌右肩,从右至左斜劈而来,周乱煌见其势大,身子一斜,勉强避过,回击一棍,那汉子不及收势,只得以掌相抵,霎时间便被震退数步。周乱煌见他刀法易发而难收,心生一计,见他又是一刀从左肩斜劈而下,再次侧身闪过,尔后一式“随波”同向挥出,将那人长刀卡进地砖之内。见那人门户大开,周乱煌本拟以一式“推楔”打他胸腹,可他目光一扫,猛然瞥见那胖子的铁牌上青光闪动,暗叫不好,便顾不得这使刀汉子,当即大步前冲,将辛在忱撞到一旁。那胖子阴恻恻地一笑,“嗖嗖”两声,两排细小钢针从铁牌里激射而出,直钉入周乱煌肩头,登时将他打翻在地。辛在忱见他受伤,心下惶急,正欲相扶,背后一柄弯刀却已劈来,原来是那汉子拔刀既成,继续追击。辛在忱只盼赶紧将他打退,察看一下周乱煌的伤势,想也没想,反手递出一式“泽衽”,将棍舞成一轮,试图以此格挡。不料那人蛮力甚强,一刀劈下,虽然没能伤及辛在忱的身体,却也将她的长棍震得脱手,周辛二人再也无法反抗了。

   “你……你干嘛呀……”辛在忱急得几欲落泪。

  “我这不是怕你没看见他那暗器……”周乱煌痛得呲牙咧嘴,不过所幸这针上无毒,并无其他异样。 

   平洌哈哈一笑,得意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对王乔羽说:“多谢王副将顾全大局,鼎力相助。下官这就告辞——”

  “是何人在我千牛卫将军府闹事啊?”

  此人说话之声,听来分明甚远,闻之却如在耳畔,周、辛二人连同那紫衣两个都是一惊:朝中那般好手竟有如此功力?

  园门开处,中间一个将军模样的老者,连同左右两个年轻公子,一并进得园来。王乔羽见状,大喜过望,急忙上前施礼迎接道:

  “末将王乔羽,见过易仁大将军!”

  “见过易仁大将军!”众千牛卫亦随之行礼。

  “好了好了,乔羽,快起来吧。”易仁笑吟吟地扶起王乔羽,周乱煌见他身披纯金铠甲,威仪如此,定是这一众千牛卫的最高长官。“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两位:这是雄达重堂新任堂主诸葛湘荣,这是雄达泰堂新任堂主石掩心。阿湘、阿石,这是我的徒弟,千牛卫副将王乔羽。他小你们十几岁,你们以兄弟相称便是了。”

  “末将见过二位兄——”

  “山堂弟子周乱煌,见过两位师尊!”

  周乱煌在辛在忱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大大地行了个膜礼,众人的目光都朝他们二人身上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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