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1.

“滴——性别:男，身高:178cm，体重62kg。”

白书阳拿起那张体重秤吐出来的小纸片看了看，在手心里揉成一小团随手扔进了路边的不可回收垃圾箱里。

早上七点多，路上的人不多，穿着橙色工作服的清洁工拿着枯竹枝扎成的大扫把，缓慢的一下一下将地上的枯叶子扫走，竹枝在水泥路上刮擦，发出单调的“唰——唰——”声。

今天是周一，几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打着铃从他身边骑着自行车经过，绑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蹦蹦跳跳的跑了几步，被家长拉着手拽到身边，低声数落了几句。

菜市场里已经有还穿着睡衣的中年妇女在买东西，手里提了几个塑料袋，挺着有些发福的身子跟鱼店老板讨价还价，嗓子尖利，边说边往外喷唾沫星子，口齿伶俐的争上那么一会儿，能把二十六块钱一条的黄花鱼说成二十五的。

白书阳自认没那么好的口才，他蹲在放满了冰块和鱼还插着氧气的大泡沫箱前，忍住被扑鼻的鱼腥味熏的想吐的冲动，指尖轻轻捏着一条鱼的鱼尾翻看了几遍，问道，“这鱼多少钱？”

一辆摩托车从身后疾驰而过，过大的马达声盖住了他的声音。坐在小破板凳上的老板光着膀子，围着蓝色布围裙，身子向前倾了倾，用粗哑的嗓子大声问道，“啊？你说什么？”

“这鱼多少钱？”他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老板拎起那条鱼放到秤盘子上，摁了两下按键，“二十七块。”

白书阳盯着那条鱼的白眼珠子看了会儿，“好。”

老板把那条偶尔还扑下尾巴的鱼用大红的塑料袋子装了，白书阳手伸到背后书包的侧兜里，摸出张五十面额的纸币递给他。

2.

他提着一袋苹果和滴滴答答淌着水的红袋子回去的时候程远刚起来，揉着睡乱了的头发站在洗手间镜子前刷牙，有些许泡沫沾在了唇边新长出的胡渣上，说话含含糊糊的一张口就冒泡泡，“回来了？”

“嗯。”白书阳走到他身旁打开水洗手，程远端着牙杯站开些给他腾地方，“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菜市场。买了条鱼和苹果。”白书阳嗅着指尖淡淡的鱼腥味儿，皱着眉挤了点洗手液到手心里，“你喝苹果汁吗？”

“都行。”程远吐出嘴里的泡沫漱了口，从架子上扯下毛巾，“以后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一下，还以为你又到处乱跑了。”

白书阳很轻的“嗯”了声。

3.

油烟机和榨汁机发出的声响交杂在厨房不大的空间里，白书阳怔怔看着榨汁机的透明杯子里米黄色的苹果果肉伴着充斥在耳边的噪音被一次次推上顶端又落下，倒出的泛着白沫的果肉渣被滞留在滤网上方，他忽然轻声道，“程远，要不我们离婚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程远正在用锅铲把锅里的鱼翻个面，惊的手上一个不稳，半生不熟的鱼“啪”一声掉在了台面上，摔的尸首分离，还夹着血丝的鱼肉翻了出来。他僵硬的转过头，看向白书阳的侧脸，“为什么？”

柔和的晨光透过窗玻璃照在他身上，似乎把他分割成了明暗两面，白书阳垂着眼睫，右手大拇指转着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良久，轻轻的呼出口气，别过脸去。

程远的手扣在他小臂上，缓了缓语气，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这个？”

4.

“没怎么。”白书阳有些烦躁的挣开他的手，低下头，耳边是油烟机的“嗡嗡”声，和果汁透过滤网滴落液面的“嗒嗒”声，他低声道，“我这么没意思的人，待久了会腻的吧。”

“不会。”程远急急的答道，他蹲到白书阳面前，从下往上直视他的眼睛，把他缩着指节搭在腿两侧的手合着拢在自己掌心里，“你特别有意思，真的，书阳，你别乱想。”

白书阳扯着嘴皮子笑了下，“我哪里有意思了？”

“哪都有意思。”程远道，他将脑袋轻轻贴在白书阳已经隆起些许弧度的小腹处，顾及着那里面有个脆弱的小生命而不敢用力，“你小提琴拉的那么好……咱家书房大柜子里摆的全是你的奖状奖杯呢，像我啊，长这么大只有个幼儿园发的积极向上奖，还是全校每班每人人手一张的……”

“……嗯。”

“你就是想的太多。”程远隔着薄毛衣亲了亲他的肚子，“网上都说怀孕的人喜欢胡思乱想，我本来还不信，现在信了。都是烤串小朋友不乖。”

烤串是白书阳给孩子取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