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帽子丢了以后的第二天晚上，栗现辉带着锦去和朋友们喝酒。锦不想让他喝醉，他喝醉了可能会说出什么让锦扎心的话。

　　锦让他少喝一点。

　　栗现辉：“你是最不应该烦我喝酒的人了，我喝酒是喝酒，我缺过你吃穿吗？我喝酒碍着你学习了吗？我就喜欢喝酒。”

　　于是锦只有一个办法了，抢酒喝。栗现辉找服务员要一瓶酒，锦就说她想喝，抢着喝。她天真的认为，好像只要自己喝的够多，栗现辉就不会喝醉了。

　　她大概喝了五瓶左右，发现了一个规律：四杯就等于一瓶。

　　实在是喝不下了。为了以防万一，锦离开桌子的时候又拿走了一整瓶。

　　锦坐在栗现辉进货用的三轮车上，喝晕乎的感觉就是自己好像没有骨头。浑身软绵绵的，脑子里思绪不清楚，好像什么都想开了。

　　别说，除了酒苦一点，晕乎乎的感觉还挺舒服。

　　锦瘫在座位上看着天空。

　　那天的天空除了黑，什么都不剩了。

　　看着酒瓶上的字：雪花，勇闯天涯。

　　呵，还勇闯天涯呢，这酒是真的难喝，苦死了。喝了怎么可能勇闯天涯。锦喜欢甜的。

　　锦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啤酒度数不高，但是锦还是有点晕。

　　锦看向那桌人。一地的酒瓶子，在月光和路灯的照耀下，发着刺眼的白光。

　　触目惊心。

　　一桌酒鬼。

　　栗现辉每次喝酒就不醉不归。他已经喝了9瓶了，还在喝。最后锦坐在车上把手机玩的没电了，看了看时间，三点多了。

　　终于结束了，栗现辉走路摇摇晃晃，明明醉了非要装的很能喝的样子。锦冷冷的看着他，栗现辉喝醉后锦从来没扶过他。

　　锦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孩子。所有人都说她人品不好，可是从来没人说过人品好又是什么。没人教过她怎么待人。她的朋友自然就少了。

　　小时候的她有着水灵的大眼睛。

　　长大后，她那水灵的大眼睛长成了桃花眼。但那桃花眼只是形似，眼神根本毫无神韵。眼底的忧郁是藏不住的。

　　她的眼神很凉薄，那种凉薄感仿佛能穿透她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散发出来。她还有着有些高的鼻梁和颜色淡淡的嘴唇。

　　她那看起来有些凉薄的脸庞仿佛在告诉他人自己不会痛，不会伤。

　　她的面相十分凄苦，生活也一样凄苦。

　　栗现辉坐上了三轮，想要开车。

　　锦被吓出一身冷汗。

　　锦：“你去后面坐着去，我开三轮。”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平静如水应该就是这语气了吧。

　　黑夜里的风凉飕飕的。车灯坏了，路上没有路灯。锦不敢把车开快了。栗现辉却在后面不停的念叨着……

　　“你开快点行不行，多大了，鼠胆！在学校里别人欺负你你也不坑个气！每天脸上没个表情，你这样的人，进了社会，就是被人坑的货！”

　　锦：吭气了又能怎样，你能做些什么？

　　到了家里，栗现辉发现自己的充电宝忘在饭店了。又开始了一顿批评。

　　“你知道那个充电宝是谁的吗？那个充电宝是你立英阿姨的！”

　　“这是谁的关我什么事……”这又是他的哪个小情人吧。

　　“你为什么不想着点！整天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不知道我喝醉了吗！看见充电宝就不知道拿一下！”

　　锦平时没喝酒时肯定会想着提醒他的，但是锦这次真的喝的有点晕。她真的没注意到。

　　“丢三落四的毛病，我看你就是不改！”

　　锦默默的坐在床上任由他语言轰炸了半小时。

　　她一晚上没睡着。她又哭了。每次崩溃的理由，别人看来是小题大做。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根稻草，到底压垮了多少千斤重的难过。

　　所有悲伤经历过后并不会释然，而是累积。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橡皮擦，难过的事擦掉就好了。但是锦没有。她就是个悲观的人，这一点她改不掉。

　　所有的难过都是一点一点的积累，最后，这些难过陪着她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五点半的天空。

　　天天熬夜到凌晨，也许是等一个猝死的完美结局吧。

　　天亮了，锦照常卖东西，买东西的人看不出她脸上的喜怒哀乐。只有她一个人卖东西，所以上厕所的事需要在车后头解决。

　　一次意外，又让锦的心被扎了一下。

　　她在上厕所的时候，有人叫她，要买东西。她赶紧起身，小拇指不小心被碎了的车玻璃划了深深地一道口子。她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滴落。

　　她用纸包着手，但是发现纸根本吸不完她手上的血，她一层一层的用纸包了大概十层，她刚包完，血又马上透了出来。

　　她没感觉到疼，可能是划的那一下太快了。她用另一只手接过那人的钱，那个人拿了想买的东西就走了。

　　她蹲在地上，看着血留了一地。

　　那条口子不长，但是非常深，需要缝针。肉都翻出来了。

　　她打了个电话：“爸爸，我手上划了一道，你下楼看看吧。”

　　栗现辉说了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他又在喝酒了。

　　过了好几个小时，栗现辉下楼了。

　　“我看看你的手。”

　　锦伸出手。那块肉凸出来了，她按了回去，松手后，肉又会凸出来。

　　栗现辉打车带着锦去了医院。

　　医生问：“这个伤多长时间了？肉都变成这样了。”

　　锦：“五个小时了吧。”

　　栗现辉：“我那时候喝酒呢，她说划了一道，我以为只是一个小口子，没想到那么大。”

　　缝针时锦打完麻药后觉得自己的手不是自己的了，她感觉到针扎进去了，又好像针扎的不是她的手，但她看到了那个医生扎的确实是她的手。

　　打麻药了，但是多少还有稍微有点疼，但是很轻微。缝了几针。

　　回去的路上，栗现辉抱怨着这次去医院花的钱。

　　锦：你少喝几次酒，钱不就挣回来了？

　　“你白长那么大了，粗心大意，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谁家孩子像你一样！你谁也不如！”他又骂了一路，锦这次哭了，当着外人的面。

　　她不是因为伤口疼，而且因为心疼。她对疼痛一点也不敏感。她有点希望能用被打一顿来替换这次恶毒的来自心灵的摧残。

　　锦坐在货车车厢里，哭着给自己的亲爸亲妈发着微信。“让我回去吧，我不上学了，不花你们钱，我就住在那，我一定找活干！我忍不了这里了。手过几天还要上药，但是我不想治了，这点伤让它自己长好吧！”

　　亲爸亲妈没有说让她回去的事，只是安慰她。让她高兴点。锦不想聊了，把她们拉进了黑名单。

　　他们家早就留不下锦了，锦对自己亲爸亲妈一点也不了解，被扔了的孩子还有被捡回去的时候吗？

　　锦早就哭不出来了。她看到感动的视频会哭，伤心了也会哭，人前拼命忍，没人了就拼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