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破坏神

倘若一切时间可以退回到生日聚会那天，徐佳他们也就都在这儿了吧。可笑的是，本是走上寻找他们的路径，却逐渐演变成了自保脱险之途，好在我现在还有这样的意识。如果是在那强大的黑暗威慑下导致我崩溃的话，那还能让自个儿想得通，但你说这些都从未发生过？那又作何解释呢？我如今，不相信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那个世界。

----------------------------陈彦的发言，2013年，6月8日

“要来点儿么？”

陈彦把压缩食物袋支到唐宗面前，又再问了一遍：“真的一点儿都不用补充么？”

唐宗看起来虽不虚弱，可他还负了伤，这体质还不能够保证是没问题的。陈彦本来想鼓动他靠这身力气把众人带出去。

“我们的食物就只有这么点儿，我是不可预测前边的路究竟有多长了。但把所有力气消耗完，我们也是会死的。”陈彦把袋子扎起来放回包里。在刚刚，他们有经过一间蒸汽矮房，里边带有拉轴，上有附字：警告！进入前请接收自动消毒。从那输气管里所喷出的气味，让他们想到感冒后所用过的纸巾味儿。“那是什么意思？这间工厂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小雪心里只是有些毛毛的，那感觉就类似被人抓进实验箱的小白鼠。陈彦暂时还回答不出来。

他们穿过蒸汽房，来到一个地窖一样的地方。可其实，说是地牢也是不为过的。因为每条过道旁都会出现数间独立的小内室。尽管都没有人，然则从内室暗红色的光线来看，所有房间里都会放上张“小床”，那说白了，也就是一整块的长平板。这其中，有部分的冰凉平板表面还糊有些肮脏的血斑，这便是能判断出曾有人在上边躺过的迹象。

“肉禽工厂？”

“不像。”

陈彦的每次对话都宛如在寻求一种安慰，一种自己既不能作出好的回答，又明知道不是的问答方式。然而这样可以减弱自己所身处的压力。

“都没有人。”唐宗环了一周过来。“我全看过了。别说人了现在，这工厂八成就是生产出那些怪物的地方。”

这时，阿古的两条眉毛像拧结了一样，晃着身子说道：“我要撒尿。”

“就在这儿撒。”陈彦扔过来一句。

“啊呀！你是想看到我作为艺术家身体的一部分么？我要离你们远点！”阿古叨完即转过道路的一角去了。

之后，陈彦提议剩下的三人分吃食物。

过了好会儿了，唐宗歪歪嘴说道：“那家伙还没回来么？上大的偏说小的。”

蓦地，传来“咔崩”一声脆响，拨动了他们的听觉神经。实在有股说不出的不对劲。陈彦摸了下腰间的手枪：“我们看看他去，走！”

转过拐角，他们便是循声朝往阿古的去向。“走那么远是有病么！”唐宗抱怨着。

然而始料未及，他们看到的是一具黝黑色的硕大容器。它足有八尺的高度，外型看上去肖似俄罗斯套娃娃。其外质钢硬，表图案是一张少女的脸庞，宛若埃及陵墓里放的石棺铁面具。

唐宗说话倏忽有些口吃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刚刚我貌似只在这儿......看到排钉子。”听到他的叙说，陈彦这才顿然叫道：“快打开它来！这是被盖住了！”两人一时给愣了没个辙。只看陈彦使力用手扳动着巨大的“铁娃娃”，他们才跟着动起手来。

在三人的努力下，“铁娃娃”被外劲撑开来，摔出一体血肉。小雪不禁惨叫出声来，“那是阿古么？”她拉着陈彦的衣服，战栗道。

陈彦这次没有回话，倒是唐宗缓缓吐腔道：“如果是那家伙的话，那他这次还真成了个‘艺术品’了。”因为，伏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其周身的每一处都被里边的铁钉所刺穿了，而他的血更是源源不断地从每一个被戳出来的小洞里给冒出来。

“纽伦堡铁处女，”陈彦说出来时，唐宗跟着咽了下口水。“这是一种古老的刑具，其用刑时桶馆会闭合到一起，里边的受刑者在闭桶的一刹那看到的则会是地狱。我想说的是，怎么会在这儿放有这种东西？难道工厂只是幌子，这里的拷问处才是重点么？”他察视着地面的蛛丝马迹。那些血印的走向都是面朝着墙的，而且皆是鞋所踩在血上印染出来的。没有路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大滩血呢？显然“铁处女”中的并不是阿古，他不会凭空消失的。“阿古？”陈彦两步上去敲了敲面前的墙壁。唐宗看着他怪异的举动忍不住问道：“喂！你在干什么？”

“阿古就是往这边去了。”陈彦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他的手指在墙面上作着触碰，摸索着，以及详尽地观察着。他探过身去，不时敲敲壁砖。只是凑巧的，他感觉有一块砖要比其余的稍微凸起那么一点点。可从外观看，颜色形近度却是出奇的高。他把砖用力往下推时，墙面竟自行移开。那是个体积稍小的隔间，里边奄然一个采矿时所需要用到的，升降梯室。

在里边，地面上仍然有着沾血的脚印，可踩得方向时而向左，又时而向右，处于一片混乱。

陈彦深吸一口气道：“他就是跌进了这里。”

“shit！我们要去找他？顺着这种给人异样感的空间？”唐宗举着双臂，一副遭罪的样子。

“相机在他身上，我们必须从这里走！没有相机，我们早晚也会被看不见的生物一把抹杀掉。”陈彦说着。

“你就不该给他相机。”唐宗继续发着飙。

“他也没有枪。”

就在两人争执激烈之时，一阵哭声打断了他们，那是小雪。她的眼睛有些肿：“你们就从没把阿古当做同伴过吧？就像那个被抛弃的老奶奶一样！说什么是去找阿古，其实还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不是么？在刚才阿古离开时，我们便分起了食物，不想饿死的，也有他吧？阿古可能早就看出我们这些内部问题了，才借口逃开我们的！”

“可他离开我们他也活不成。”唐宗说着，走进了刚刚还为之不爽的隔间。

“进来吧，咱来看看那混小子躲到哪儿去了。”他待其余人进入，按下了升降梯里那个唯一“向下”的标示。

此时，他们的处境更像是薛定谔的猫。

是死亡还是存活？这是个不定数。

“当一只猫被关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同时放进去的还有一只毒气罐。如果电子枪射出的电子击中了感应监测器的上部，毒气罐就会释放出毒气；如果电子击中的是感应监测器的下部，毒气罐就不会释放出毒气。但是，电子枪的击中结果是不确定的。所以，这只猫的命运总是悬而不定的。”

陈彦看着下落的升降梯，就仿佛乘搭在那时的老公寓电梯里。虽然几个昼夜以来路程仍在延长，可不在短时间里找到录音带以及其中所说的“连接点”的话，陈彦真得不知道还能带领他们坚持到多久。

“拿好枪吧，下边说不准有‘朋友’等着我们呢。”他活动了两番肩骨，手里提的枪早早已经换上了散弹枪。

“Tobeornottobe，生还是死呢。要是放弃了生，那一定是脑子的问题。”听到这句话，小雪的眼前遽然闪过子乔的身影。那时，子乔说着要她加油，让她绝不放弃。尽管只是因为考研两次没过的那种事。不自觉地她又湿了眼眶，掏出医疗袋，拿出绷带来，在手背上绕了两绕，像女格斗士一样拉紧：“手枪弹夹里的都用完了。”“是么？刚我没注意，那就扔了。”陈彦吹了声口哨。升降梯打开了门来。

这外边，似乎是一个地下生物庭园。因为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怪奇的“组合”。这庞然大物即是十来个人被搓到一块儿去了，可是每个人的手脚都早已不是安分的呆在本来的位置上，而是相互挤压绞到了一种无法分离的地步。它被装在一口透明的强化玻璃柜里，从各个方位看都如坨凝固的，正在撕扯着的肉疙瘩。而本来脱节的外皮肤就跟形似贴了大力胶一样，像被捣乱的小孩拆散的玩具，和其余肢体部分重新拼在一堆上。他们的嘴形面目似乎在干嚎着：“好难受，好难受，拜托把我弄出去。”

在玻璃柜相对的一方，有几只和七岁小孩差不多大小的蜗牛。之所以说是小孩，是缘于在那螺壳下边，爬行软体骨质下的确实是人类的肌肉和头骨，里边还有正处于稀释中的四根触角。从几个“小孩”的动作上判断应是在往对方的身体上索取着＂肉丁＂往嘴里送，可吃得似乎并不开心，表情点明他们都在哭。眼泪滑过的部分就雷同于蜗牛蠕爬过的潮湿痕迹，而那经过的面颊恰似被硬生生刮掉的铜铁，少了好多块儿，显得十分不协调。他们同样是被玻璃柜罩住的，但并不是为了什么保护，而是蜗牛早已经死掉了，只是用这种容器存放起来。

庭园里静谧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陈彦三人从玻璃柜之间缓缓走过。就在他们的脚下，近似装饰一样，有一只生化培育出的锯齿碟标本，它大约有三十五平米大。在它的翅膀上沾有特殊峡蝶科所应有的片状磷甲粉，那犹如沙漠上的月牙沙丘条纹，细密而清晰，就像书本里夹得树叶书签所呈现出的通透脉络。其根支，竟同树枝一般修长，在膀尖边缘，还有着完美的弧线。好比易凋落的花蕾一样，巨蝶的表层是由透明度很高的树脂材质所映盖的，这样可防止摩擦损坏，但那跟上了釉的瓷品一样仍然使它的两片翅膀附着有光彩夺目的效果。就似乎撒在上边的都不是生物磷末，而是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

小雪弯下腰细细看了眼：“这简直是蝴蝶之王呢。”

“它获得的营养大概和之前玻璃柜里的生物是相同的，是出现变异的怪种。”陈彦轻轻地用指甲划了一下脂质表面。

“我们虽然不是来观光的，可是这比那些看起来好多了。”小雪接道。

乍然，唐宗“哗”地呕出泼鲜血来，这让两人忽地慌了手脚。

“唐宗！”陈彦紧紧抓住他的上肘。“你这是......”可还没说完，唐宗便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发紫的眼圈以上开始不停往外漫着污灰色的融液，就像把两颗眼珠已经融化掉了一样。

陈彦掀起他的上衣，视看起伤口病变来。这一看不得了，陈彦发现那儿的皮肤已整片塌下去了，就同溶解般，绷带也被浸染出绿色的泡沫来。那不再是一道简单的伤痕，而是个发烫开水似的，正“咕噜咕噜”扑腾着的凹洞。

“都成这样了，你居然不说。”陈彦浮起阵阵心酸来。正想着如何救他时，猝然间，唐宗停止了呼吸，一切动作也瞬间沉寂了下来。

“怎么了！快醒醒。”陈彦焦急的拍起他的脖子，可他已再没了反应。

小雪掩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然而此刻，那强劲的酸楚再次袭来，使陈彦忍不住想哭。

“他醒不来了……走吧”他怔怔地站立起来，放开了“麻木”的唐宗。手似乎在骤然间没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