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古人间多情痴（2）

戏台的搭建其实极其简陋，又是露天，未置一张桌椅，所以观看的人们更多地只是凑热闹，图个新奇。

确实，这样的搭台演唱，实属少见。

人声鼎沸，连刚到不久的云琬和秋止都被吵得头昏，云琬抬眼望向台上的男人，他却依然心无旁骛，仿佛这些人群在他眼里都不存在，只有他的高叹低吟，戏梦人生。

云琬和秋止被层层包围住，又被人潮挤到了前面，身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云琬忍不住听了几句。

“那不是林家千金吗？她怎么也来这儿？”

“听说过不了多久便是林老爷的诞辰，林老爷爱听戏，大概还在选戏班子呢。”

“名扬涪城的万喜班不是更好？怎么来挑这种不入流的班子？”

“嘿，林家经商，日进斗金，总得换个新鲜不是？”

云琬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名女子穿着鹅黄色的纱裙，柔顺的青丝缀着同色的珠钗，她就静静地坐在离戏台不远不近的地方，小方桌上沏着一壶茶，身边站着贴身的丫鬟和随从，许是身份高贵，周围的百姓都自觉地让出一片空地来。

曲终，台上的人也未下来讨赏钱，百姓逐渐散去，他们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见云琬看得入神，秋止拿着扇子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云琬这才收回视线，秋止笑道：“该回去了。”

云琬应了声，正要离开，却见原本坐着的林小姐起身往台上走去，云琬不由停下脚步，秋止察觉到她的动作，想着大概她头回来人间，凡事好奇，便也不再催她。

“青临公子，我多次邀请你进府唱剧，经过这几日的时间，公子是否肯赏脸了呢？”林鸢的声音清脆悦耳，言语之间尽显分寸得宜。

青临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皮未抬，却以生冷的态度回绝了她。

“多谢林小姐的抬爱，你也瞧见了，我们戏台简陋，人员稀少，戏服也是缝补了多次，此番公演过后，这个戏班子便不复存在了。”

林鸢并未因此退却，“你若应了我，酬银自然不少，也不必这般遭罪。”

也不知哪句话不妥，青临脸色有些难看，便道：“既然酬银丰厚，想必万喜班更乐意为林小姐效劳。”

林鸢毕竟是大家闺秀，这般被拒了几回，面上总有些挂不住，轻咬朱唇，又不肯就此放弃，便只僵在那里，进退不是。

秋止看着林鸢的姿态，心下明白了几分，啪地打开扇子，凑近云琬耳边，说道：“这是一出妾有意郎无情的戏啊。”

“嗯？”云琬疑惑地转过脸，不想两人却凑得如此近，二人皆是一愣。

秋止登时耳根发红，忙垂下眼眸掩饰性地咳嗽一声，稍稍拉开距离。

云琬却是毫无察觉，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师兄，他们说话也算是唱戏吗？”

秋止一时语塞。

“听说我林家请不起一个戏班子，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戏班子需要我女儿屈尊降贵地请了两三回？”

一乘轿子落地，轿帘一掀，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人从轿中出来，体形偏壮，脸上虽是挂着笑，但语气却夹杂着压迫感。

林鸢没想到林承会来，听他出言又是心惊不已，抬眸看向青临，果不其然，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林鸢走上前挽住林承，忍不住替青临申辩道：“爹，你怎么来了？青临公子只是说考虑一下，还未说定呢。”

林承上下打量着青临，青临的脸色却已恢复漠然，冷冷地对上他的目光。

“青临是我的人，自然不好应承。”

话音刚落，台后走出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墨黑色的青丝半挽半垂，狭长的眼眸带着清浅的笑意，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薄纸，他轻轻一抖，纸张摊开，赫然是青临的卖身契。

青临垂下眼帘，林鸢见状，便向他道：“那我出两倍的价钱，这卖身契归我可好？”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干脆道：“不行。”

见此，林承哪有让女儿这般受气的道理，便嗤笑道：“一个不入流的戏班子罢了，鸢儿，换万喜班吧。”

说着，就要拉着林鸢离开这里，哪知林鸢像是铁了心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林承恨铁不成钢，气得骂道：“你这哪是给我祝寿，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玄衣男子却忽然开口道：“不过，既然林小姐这么诚心，我也不好拂您的面子，就让他去唱最后一场吧。”

闻言，林鸢喜出望外，“那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又凑上前问青临，“这回你可没意见了吧？”

青临神色淡淡，“自当遵从。”

“那好，两日后来林府，我等你。”

青临目送他们离去，转身向玄衣男子道：“若公子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他抬手拦住他，“不急。”

随即目光投向台下的云琬和秋止，“二位看官看得可还满意？”

秋止呵呵一笑，摇着扇子道：“还好，还好。”

“看二位的样子，不像是涪城人。”他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秋止也不隐瞒，“前来寻人。”

他却并没有往下问，只道：“寻人不是易事，不妨寻个地方安顿下来，若是二位不嫌弃，可到我府上暂住。”

此人的热情不由让秋止生出几分警惕，便道：“不必劳烦，我们已有住处了。”

他扬了扬眉，哦了一声，略带惋惜道：“本想着我府上人口多，帮着打探也是极为方便的，再者，林府那里过几天宴请，说不定就能找着了。”

云琬低眉，突然开口道：“公子所言有理，那我们就只好叨扰公子一段时日了。”

“云琬，你……”秋止未料到云琬竟擅自应承了下来。

他笑了笑，仿佛不觉意外。

他抬手作揖，“在下九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