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门缝，我看到是柔柔披散在肩上的短发，还有穿着一身蓝色西服的熟悉背影。
其实我并没有下定拉开这扇门的决心，可我的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的拉开了这扇不算厚重的玻璃门。
就在我傻站在这敞开的门口彷徨时，她已经回头了。
该死的晨曦带着光芒在她脸上不肯散去，这让我看不清楚她的脸！虽然我能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能看到她带着一丝不满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能看到她紧紧抿起的红唇——她身上那层淡淡的光晕是怎么回事？
也许这真的就是一个梦吧，她只是带着救赎来迎接我的天使吧？！
我愣愣的看着她站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下桌子上的便签和水性笔；我愣愣的听到她跟客户告了五分钟的假，转身就站到了我的面前。
站到我面前的她，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没办法移开身子，我只能依靠着玻璃门才能让双腿乏力的我强撑着不倒下去——虽然我期待着她给我的最终审判，或者，变戏法式的给我一杯水——里面也许就是孟婆汤？
可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在光晕中愈发显得圣洁的脸，让我满是黑暗的内心痛苦的呻吟着……请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就让我沉沦在现在的幻想里，好不好？！
“我讨厌迟到，你知道的，不管是什么理由。”
我能清楚的听到她说的每一个字，可我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原本害怕又期待的宣判不应该是这样啊？
“而且你刚才为什么不敲门？”
我愣愣的看着她明显的黑眼圈，天使不应该是精神焕发的吗？可为什么你的样子看起来这么疲惫？
可在面对她我依旧只是本能的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认错倒挺快，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吗？”
她的眼里突然就有了一丝神采，这让我抬手揉揉自己干涩的眼睛，我想更清晰的把这一丝飞扬印在心里。
“别发傻了呀，你去协助熊女士签约，你昨天答应过我，结果我早早的把客户邀约过来，你却来的这么晚。”
嘟起的嘴让我微微俯了俯身，这让我闻到了她身上那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洗衣液的味道、是散发着清香的，家的味道。
她瞪圆的眼睛让我停止了下一步的动作。
“杵这么近干嘛？别老盯着我啊？呐，这是熊女士的个人资料，你拿好，仔细看看别再捅篓子，把她签过了我们俩就做到一百五十万业绩了，可以去迪士尼哦，开不开心？”
我咧开了嘴，我想用一点笑容来迎合她，可为什么眼睛却越来越酸涩？
雷蕾的语气越来越轻快：“我发现只要说出去喝酒、出去玩你就挺激动。好好干，我们每个月都能出去旅游——如果你每天能少喝点酒的话。”
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手掌中，疼痛让我意识到此时的一切似乎与我的想像不同，眼前这个天使给予我的是生机，而不是带着内疚和背离的死亡。
我开始用力点头，我用心听她接下来的嘱咐：“我知道你十五分钟到不了公司，所以在琳姐那里又给你争取了十五分钟，她挺不高兴的——我给你交了罚款也不行，你还是去打个招呼好一点；熊女士那里你就要诚恳一点道歉，千万别像平时一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啊？记住没有？”
她手中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拍在了我胸口，我紧紧的抱住了文件夹，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我用力的点头。
“去吧。”
想再透过门缝偷看她一眼，可她拉开门又露出了半边身子，这让刚刚凑到门缝的我顿时有些脸红。
“忘记交代你了，你的工牌在文件夹里，戴上。”
没有跟雷琳打招呼，她并没有时间理我，职场里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只有我像游魂一样飘向第四签约室，我还是很恍惚，可我明白我不是身处地狱了，因为和她相遇的地方，只会是天堂。
我开始下意识的告诫自己——去完成雷蕾交代给我的事情。
如果我还能帮她做些什么的话。
敲了敲门，我直接推开了第四签约室的门，可这狭小空间里弥漫的烟雾让我的眼睑再次觉得刺痛。
洽谈桌上的盆栽里倒插着几个烟头，而洽谈桌对面的女士正叼着烟，透过层层烟雾盯着我。
盆栽里的烟头让我觉得不自在，而这女人冷冷的眼光更让我不自觉的侧开了身子。
“熊女士你好……”
“你迟到了。”
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打断话头，我并不觉得意外，我只是抽出了文件夹中的工牌。
“我是客户经理张楚轩，这是我的工牌，由于我的迟到耽误了您的时间我感到抱歉，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熟悉资料，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熊女士认真的看了看我的工牌，继续盯着我的眼睛：“我认得你。”
“那我们就是熟人了，熊姐，你看看你的资料有没有遗漏，需不需要补充？”
我不觉得你认识我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我现在担心的是我还没来得及看雷蕾给我的资料。
客户不可能不熟悉自己的情况吧？我有点犹豫，但是我还是将桌上的文件夹推向了客户：“熊姐，这是您的资料，您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那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吗？”
这盛气凌人的语气让我难受，我很想起身走人。
站起身的我却迟疑了……片刻后我前倾着身体，将盆栽里的烟头一个个抽了出来放在一张废纸上。
“如果您确定您的资料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就可以签约了，您确定没有问题吗？”
把烟头在废纸上摆放整齐后，我轻轻拍了拍手掌，现在感觉好多了。
“嗯？”
熊女士没有理我，她终于低下了头开始检查自己的资料。
我再次坐下，开始耐心的等待她完成检查。在等待的同时，我甚至把包着烟头的废纸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当我折好最后一个对角时，熊女士敲了敲桌子。
“我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那行，那我们就准备签约吧。”
握着手里的纸包，我点击了熊女士手机上的申请签约。
线上签约是不允许有第二个人在场的，不管你是工作人员还是客户亲属，所以我轻轻掩上了门，在扶手上挂好了“正在签约请勿打扰”的牌子。
喧闹的职场还是让我觉得不自然，来来往往的那些或是熟悉的、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职员们，偶尔给我的笑脸也只是让我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幻境。
写字楼巨大的落地玻璃透射着阳光，孤零零的落在我身上，我在浮尘里显得愈发张皇，我只能不时的看向第二签约室的门，可那扇带着希望的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我挪开了步子，我不想让自己再暴露在光明之下，我觉得那间小小的茶水间可以暂时让我容身——至少那破地方不开灯的话，足够阴暗。
茶水间里有人。
我站在门口，弯着腰开始拍打身上的灰尘，尽量避开那让我无所遁形的明亮。而且，这个动作让我觉得可以避开任何人。
“张哥，喝什么？”
“啊，是你啊，魏祖桥。”
茶水间里的人是魏祖桥，我突然就想起了他刚才伸向我的手臂。
“呃，有什么喝的？”
我看着魏祖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速溶咖啡在我眼前晃了晃，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会眯成一条缝。
“张哥你不是喜欢喝咖啡吗，刚好我这里有，给你泡上？你的杯子呢？”
我摊开了手。
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有点烫，可咖啡很暖。
“魏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被吹动的浮沫让咖啡浓郁的香味开始飘散，我甚至可以让自己的脸隐藏在飘散着香浓的雾气中。
也许是魏祖桥熟悉的笑脸，也许是咖啡因的作用，我有了那么一点攀谈的兴致，我有些疑惑，魏祖桥是我的同事——只不过不是这家公司。
“又见外了不是？叫我小魏就好啦！”
这孩子熟悉的口头禅让搭上肩膀的手臂都不那么令我反感了，虽然我还是微微转了转身子。
“上班我肯定在公司啊，瞧你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了，琳姐又批评你了？”
魏祖桥用力的搂了搂我肩膀，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没道理啊，你上个月业绩那么好，都是销冠了——而且你这个业绩也不差，琳姐不可能会批评你的，老张，教教我，怎么搞定客户的？”
咖啡烫到了嘴唇，我只是一个混日子的人，我可不认为自己能做到销冠，而且——我来了很久了吗？
“你记错了吧？”
我狐疑的看着魏祖桥，虽然他脸上堆满了我熟悉的、真挚的笑容，可我现在认为，我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他。
“哟……你什么学会谦虚的？看来严师出高徒真的不假，雷蕾姐把你调教的不错啊，你也别藏着掖着啊，透露一两招，我是真想跟你学点东西的。”
他滑稽的朝我抱了抱拳，这让我愈发的尴尬。
“那个……我客户在签约，我得过去看看了，迟点再聊。”
“又有客户啊？！”
我挣脱了魏祖桥的臂弯，我带着歉意看着一脸羡嫉的他：“不是我的客户，是雷蕾的。”
那扇门还是没有打开，倒是第四签约室的门敞开了。
这次没有满屋子的烟雾，可我也没能留意到熊女士手里紧攥的文件夹，我只看到了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你迟到让我今天无法签约了！”
尖利的叫声猛然就在我耳边炸响，而挥舞的文件夹狠狠的击中了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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