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慈宁宫的过廊上，王崇喜打着灯笼引着一道人影朝外走去。

廊上宫灯明亮，殿内锣鼓戏腔悠扬，姬清辞身着红色杭绸月华裙，步若流云急踏，墨发随风翩飞，衣裙在橘黄的灯火下，翻出精致的纹格。

“都准备好了么？”姬清辞步履不停地朝王崇喜问道，夜风吹过她的衣裙，淡淡的紫檀香气浮动。

“回君上，都准备好了，马车就在长乐宫外候着。这次只有奴才和琉珠以及夜阑将军随行，且并未让太后及其余人知道，落霞会留在殿内应付，君上放心。”

“很好，”姬清辞听着王崇喜的安排，也还算满意，语气也轻柔了些许，“听说花灯节的滨河道是最热闹的地方，就先去那里吧。”

“是，君上。”

一辆雅致精巧的马车从宫中行驶而出。

车檐上挂着的八角银铃，车前的两只朱纱灯，车上垂下的绫绸，无一不彰显着主人身份的尊贵。

马车缓缓而行，王崇喜随行，驾车的是一个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神色的男子，他腰间的障刀在灯火融融中依然散发着丝丝寒意。

“夜阑。”车中人轻声喊道，男子闻言立即侧耳聆听。

“主子？”

“就在这停吧，孤......我想下来走走。”

驾车的男子毫不犹豫地勒停了马，王崇喜立即上前取出矮凳放置车下。

首先掀帘而出的是一名身着锦裙的美貌女子，女子杏眼圆脸，眉间贴着花形翠钿，周身富贵气质引得不少行人驻足。

琉珠下车侍立，恭敬地将手向前举起。

路旁的人群纷纷指指点点。

“这样的人物竟然是个侍女，那这主人得是什么天仙模样？”

华贵的绸帘被一只玉手掀开，姬清辞弯腰缓缓而出。

香车之上，一人端立。

四周玉树流光，她的容颜却如同月华照亮天际，殊丽皎洁的面容胜过京都所有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天然流露出一段风流，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抬头望去，分明孱弱的身躯，却给人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感觉。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射出无比惊叹的目光，纷纷指指点点，讨论着这是哪家贵门女子，甚至有些年轻公子踟蹰着向前想要靠近那抹绝色。

夜阑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紧绷的身姿如同一匹潜在人群中的野狼，仿佛随时会给人致命一击。

姬清辞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一圈，不去理会粘在身上的各色眼神，扶着琉珠施施然下了车。

花容月神的仪貌引得行人频频侧目，周身华贵清冷的气质却让人不敢上前。

此等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常年深居禁宫的帝君，乍一下置身于这喧哗闹市竟无一点不适，反倒是眉眼带笑东看西瞧，整个人像是剥掉了一层壳，显得活络起来了。

王崇喜看在眼里，心里也忍不住泛起笑意，远离了朝廷宫廷，这孩子心性到底是藏不住了。

各色小摊琳琅满街，吆喝声此起彼伏，姬清辞却在一个糖画小摊停了下来。

卖糖画的老人刚刚送走一拨客人，正准备坐下，便被姬清辞一行人”围“住了。还未看清来人，就先闻到了一阵清雅的幽香，待抬眼望去，竟是呆愣住了。

姬清辞早已习惯人们对她容貌的反应，此时并未在意，随意在小小的一方糖画板上扫了几眼，问道：“老丈都会画些什么？”

那老汉一时见到如此贵气明丽的美人竟忘了答话，琉珠立即出声提醒道：“喂，老丈，我们君......主子问你话呢！别愣着了！”

“诶诶诶......”那小老汉如梦初醒，有些惭愧的笑了笑，道：“不是老汉我故意冒犯，实在是姑娘您长得太好看了些，我原以为那刘家大小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今日一见姑娘，才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您比刘小姐漂亮一百倍，一千倍！您比那戏台上的七仙女都漂亮！”

琉珠和王崇喜都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敢把当今帝君比作戏台上的七仙女的人可不多见啊。

不过姬清辞并不在意，轻抬玉手示意，琉珠二人便立马噤声了。

那小老头到底是生意人，立即识相的从一旁抄起一本画册，“来来来，这有画本，我会画的都在上面了，姑娘你看看，若是有如意的只管给老汉说，我保证给你画得一模一样。”说着老汉就将一本沾有糖渍的画册递了过来，琉珠连忙倾身用手绢托着递给姬清辞。

姬清辞大致翻了翻，也不由的点了点头，这老头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这糖画技艺确实精湛，画册上不仅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各样的仕女图，都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若真像他说的那样他能一模一样的画出来，那她养在宫里的那群画师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堂堂宫廷画师竟比不过一个糖画老汉，说出去她都觉得丢人。

“就这只白兔吧。”姬清辞玉指轻点，选定了便将画册递给琉珠。

老汉收回画册立马拿起糖勺淋制，不一会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糖兔便做好。

姬清辞伸手亲自接过。

纤白的玉手捏着竹签微微举起，在漫天灯火的映照下小糖兔更显晶莹剔透，浑圆可爱。

姬清辞轻笑出声，清冷的声线此时泛着融融暖意，天语纶音的开口：“赏。”

王崇喜立马上前往小摊上放了一枚金叶子，那小老汉惊得眼睛瞪得老大，反应过来后顿时眉开眼笑，连声称谢，一脸褶子深深浅浅。

姬清辞捏着小糖兔也不吃，只是拿着径直往前走，华贵的红裙在人群中翩飞，一双美目水光潋滟，微微翘起的唇角更是看得人心魂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