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取山（一）

　　她定了定心神，揣着心中一阵阵刺痛。转身欲走，却被玄珠唤了声“燕燕。”她从前从来不直呼自己姓名，一来是身份有别，二来两人素来谈不拢，淡漠疏离。

　　“你还来干什么。”她心里其实极为慌乱，只能用淡漠的语气掩饰一番。

　　“你莫不是还想同他破镜重圆，你何苦伤了他一双眼睛。”她将破镜重圆几个字咬重了音，深邃的眼眸中多了点冷漠。她已经不要一切，什么大骊诸侯国极负盛名的公主，她都可以撇下，国破家亡，她便陪着左紫辰这样安安稳稳过下去好了，偏偏她还要回来，她心中不安。

　　“左家害得我们国破家亡，我只是要了他一双眼睛……”接下来打了腹稿的一串恶毒的话她都说不出口，她明明就只是嘴巴硬了，心里却一塌糊涂地软了下来。

　　“得了吧，你明明又悔又愧。”

　　玄珠讥讽地笑了笑。她被看穿了心思，败下阵来。从小就是她赢，她赢在母亲是皇帝唯一的皇后，赢在才艺双绝，就连左紫辰这个人，这颗心都在她那里。也正是左紫辰，让她第一回输给了玄珠。

　　“燕燕，看在我们姐妹的情分上，你放过他吧。”她想了想，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她素来强势寡淡，这一句却听出一些退让的恳求来。

　　燕燕摇了摇头，不想在她面前再示弱。一字一句说的坚决：“我与左紫辰从此再无瓜葛。”不等玄珠回应，她提了裙摆，落荒而逃。

　　玄珠只是盯着燕燕瘦削的背影。夜色正浓，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来该高兴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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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仙山福地，香取山。

　　“川姐，川姐，醒一醒。”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耳朵边上绕着，覃川眯了眯眼睛，懒洋洋地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镜子前梳妆连连打着哈欠。

　　镜子里的那张脸有些圆，细眉细眼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好看的姑娘，却安静可爱一点。

　　“翠丫，你不困吗？”外面天还没有亮，黑魆魆地。

　　翠丫是个灵动丫头，好说话，两人彼此也算是这香取山唯一的依靠。

　　“咱们来山上做事，耽搁了时辰被赶下去怎么办，何况今天还能见到九云大人！”一提到这个名字，丫头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痴痴地笑了。覃川用冷水拍了拍脸颊清醒过来，走过去捏了捏翠丫细皮嫩肉的小脸，再次扎到床上去闷住脑袋眷恋地赖着不肯走。

　　她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一般，和从前那个娇生惯养的帝姬判若两人，就连这张脸也用了别人的。

　　她随着老先生到了一个偏西的小国潜心学习法术，劈柴做饭如今都不在话下，一双手也变得灵巧极了。半年前，老先生仙逝，她一手操办了先生的丧事转投到香取山做了个外围杂役，用起了覃川这个名字。

　　翠丫翻了翻她的被子，摸了摸枕头，笑道：“川姐一定又做噩梦了，枕头都哭湿了！”

　　覃川也不驳她，伸手在空气中乱抓了一把。抓到翠丫的手，勾住她的衣带拉过来一起睡。笑呵呵道：“是呀是呀，我梦到你嫁了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还是个杀猪的，我俩都得哭了，”

　　翠丫连忙啐了一口，“呸呸呸，川姐胡说。”

　　她其实经常难眠，偶尔睡着了便要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几乎不曾睡安稳过，第一回梦见了哥哥们坐在一块儿吟诗作赋，笑眯眯看着妹妹弹琵琶给他们助兴，她的梦那般不真切，旋即就是硝烟四起的战场，厮杀声兵刃相撞声不绝于耳，他们一个一个在面前倒下。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吓得翠丫这样睡的沉的小姑娘都醒过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香取山外围杂役多的如同牛毛，都安置在专门的院子，下个月白河龙王前来做客，覃川和翠丫结伴上了山帮忙。

　　她俩随着一同来的姐妹们一块儿出去做事。她是个闲差，山主最珍爱这一片仙花仙草，打理成了一道夺目的风景。她忍不住腹诽，什么仙花仙草山下随随便便都寻得到的小野花都开在琼花海了。

　　“慢一点，有道台阶。”

　　覃川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出门没看日子。

　　她抬眼看去，心跳如擂鼓。他褪下了紫衣，蓝色长衣加身整个人似乎清减了不少，憔悴了许多，芝兰玉树一般的人，蒙着眼睛由身边的女子扶着，是玄珠。她温柔了许多，或许她从来都是个温柔的女子，自然仅对左紫辰。

　　三年未见了……

　　覃川慌乱地低下头，手里还握着个装仙水的玉瓶，左眼不争气的掉了一颗眼泪。往事如同海水一般涌上来，猝不及防地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