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五

年初三的时候，唐宁提前回到了S市，一个原因是他的设备都在S市，得早些赶回来直播，还有一个原因是，李纯想也回S市了。

这一切还要从年三十那天晚上说起。唐宁举着手机给李纯想直播烟花，李纯想也就这么在手机前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唐宁的手机没电。李纯想犹豫了一会，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谢谢你，唐宁，很好看。”

唐宁接到李纯想的电话兴奋地跑到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你终于肯打给我了，你是不是还欠我一顿正餐来着？”唐宁道。

李纯想看着消息，不禁失笑，心想这个人脑回路真的很奇怪：“你要我请你吃饭？”

“不，我请你吃饭，就当报答你在游戏展上对我的提点。”唐宁说。

“举手之劳，不用报答的。”李纯想趴在床上，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敲打着床沿。

“其实，是我想见到你。”唐宁慢吞吞地说。

李纯想被他这么直接的说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唐宁，别这样。”

“我们现在隔了——两千三百多公里，但是我很想立刻见到你。”

李纯想听唐宁这么说，觉得自己心里暖洋洋的，又想克制自己，沉思了一会，问：“你几号回去直播？”

“初三就回。”

“我可能明后天就得回去吧，不说了，我去洗澡了。”李纯想说完立刻掐断了电话，坐在床上发呆，将自己的头发握在手里一圈一圈地转着，觉得有些烦躁，明明都说好了要一刀两断，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还在发着呆，唐宁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李纯想接起电话就问：“怎么了，不是说我要去洗澡了吗？”

唐宁没有说话，对着手机轻轻地：“嘘——”

李纯想听着那边唐宁的声音，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没有说话，几秒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李纯想清晰地听到自己早已不规则的心跳声，和那边唐宁的呼吸声。“新年快乐，李纯想。”唐宁干净清澈又温柔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的还有那边吵吵嚷嚷的鞭炮声，李纯想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三根针叠合在一起，预示着新年的正式来到。

“新年快乐，唐宁。”

“我们初三S市见。”唐宁仍然用着轻柔地语气，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好。”

“其实我也很想见到你。”李纯想挂掉电话后，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初三这天，坐到飞机上的时候，李纯想还在思考，自己到底该不该去，自己很少有过这样的情绪了，很多事情自己都能在分秒之内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唐宁却让她觉得是个例外。第一次让自己觉得要反悔。那就索性随着自己的心吧。李纯想这么对自己说。

回到公寓，只有唐宁一个人，褚征和郝安河还没有回来。唐宁打扫了一下卫生，又把自己从老家带回来的春联和福字贴到了门口，满意地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褚征和安河。

“我到你家小区楼下接你哦。”唐宁忙的差不多了，发了条信息给李纯想。李纯想看到信息的时候正在用吹风机吹她湿漉漉的头发。“好。”

唐宁见到李纯想的时候，她穿着一件长款的羽绒衫，头发是刚吹干的蓬松感，站在马路边。李纯想看到唐宁的车，走过来上了车，车里的暖意瞬间让李纯想感到不那么冷了。

再见到唐宁，李纯想觉得有一种恍若隔年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直播里看到的那个小小的摄像头里的唐宁，和坐在驾驶座上的这个人，真的很难联系到一起。唐宁等李纯想一上车就问：“很冷吧，动一动，车子里有暖气，一会就暖和了。”

“没事，我抗寒。”

“吃什么，豪华刺身还是法国餐厅？”唐宁问道，嘴角是憋不住的笑意。

李纯想心想唐宁肯定早早就订好了地方，是在打趣，不过也不戳穿他，反倒一本正经地回答：“法国餐厅。”

这下轮到唐宁有些囧，唐宁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李纯想在故意逗他，他调转方向盘，真的开往了认识的一家法国餐厅。“好，去。”李纯想看他真的要去法国餐厅，不由得心里对唐宁的死傲娇鼓了个掌。

汽车行驶着，李纯想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通讯录翻了翻，打了个电话：“喂，对，是我哦，我等会和一个朋友要来吃饭，你安排一下包间可以嘛，还有就是最好让杨姐带一下，我这不方便。”

“好嘞好嘞，谢谢。”

李纯想挂掉电话，望向唐宁：“你看看你，我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去市中心那家餐厅，明天我两就是娱乐版头条了。”

唐宁一边停车一边回答：“我当然早就安排好了，是你要吃法国餐厅的呀。”说着对李纯想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李纯想心想居然唐宁还会卖萌，被他气得哭笑不得。

年初三的法餐厅人并不多，李纯想和唐宁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唐宁讲述自己车祸期间补了李纯想好几部电视剧，李纯想被他逗得直乐，也说了很多自己在剧组的事情，一件一件，从林菁菁说到付晓寒，再聊到剧本，聊到自己看唐宁和刘依依直播那天，唐宁被说的很不好意思：“你相信我，那真的是迫不得已，公司安排。”

“没事呀，就算是你自己的意思，也没关系的。”李纯想喝了口红酒，对唐宁说。是真的不在乎，她是一个对这些商业规则再清楚不过的人，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当然知道唐宁不是本意。就算是本意她也真的不是很在乎，唐宁现在和她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交友本就是各自的自由。

唐宁听了这话，心想的是：李纯想心里不在意自己和其他女孩子一起玩游戏？立刻就不开心了。

酒足饭饱，唐宁和李纯想从餐厅出来，站在市中心的广场上，李纯想今天没有化妆，刚洗好澡，素面朝天地就出来了，冬夜的寒风吹在她脸上，脸上冷冷的，格外白皙。“好想在人民广场散步，可是我不行。”李纯想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了。

站在一旁的唐宁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李纯想点点头，跟着唐宁迈开步子，眼神有点迷离。突然间，原本冻得有点红的手感到一阵暖意，被紧紧地握住，走在前面的唐宁也没有回头，只是很自然地将手往后伸出，一把拉住了李纯想的手，“走。”

李纯想愣了一下，下意识没有想甩开，而是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周围，这可是在南京路，唐宁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好吗？虽说心里这么想，李纯想还是默默地跟着唐宁，也没有拒绝唐宁牵着自己。

唐宁偷偷看了看李纯想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紧张，看着她的侧脸问：“刚才菜不合你胃口？”

“挺好吃的呀。”李纯想没有看他。

“那你这脸怎么这么严肃。”唐宁问。

“我在想，要是还没到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我先被认出来了，该怎么办。”李纯想笑着说，其实心里已经不担心了，脸僵只是因为实在太冷了。

“怕什么，我在呢，到时候，我就站你前面，帮你挡住。”唐宁一脸骄傲地说，李纯想摇摇头，打了他一下：“没个正经。”

只见唐宁拉着她走进了一栋很高的商场，走进电梯，按了最高的楼层。“天台？”李纯想有点不可思议，觉得唐宁可能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不会要带自己去什么废旧天台吧。唐宁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电梯到了楼顶，唐宁突然向前垮了一步，挡在了李纯想面前，李纯想一脸嫌弃地望着他，“你该不会是弄了什么俗套的蜡烛、爱心这类的？还打算捂住我眼睛什么的吧？”

“不是，我只是在想，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居然就这么带你来了。”唐宁摸了摸鼻子。

“后悔了？那要不我就不出去了，我们再下楼吧。”李纯想调笑道。

唐宁转过身去，放开李纯想的手，一个人跑开了，李纯想看着跑远的唐宁去的方向，突然眼前一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巧但是精致的建筑，四周都是玻璃墙、放着很多葡萄酒桶、明亮的灯光，里面的桌子上还有三三两两在喝酒的人，其中很多是外国面孔，最里面的房间里，几个歌手正在拉奏着复古的美国乡村音乐。

“这里居然有个酒吧。”李纯想缓缓到唐宁身后，唐宁此刻正趴在酒吧的围墙上。

“夏天的时候可以坐在外面，黄昏到了，可以从这看到黄浦江上的邮轮，就在金碧辉煌里慢慢地行驶。秋天的下午可以看到南京路上被风吹起的银杏树叶，从这里看就像是树海。”李纯想看着唐宁眼睛发着光，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滔滔不绝。

李纯想仔细地聆听着，撑着手托着下巴，就这么看着唐宁。唐宁继续说着自己是怎么发现的这里，说着自己刚到S市时候的故事。“现在直播越来越多，我很久没有来了。”

“没事，今天来了。”李纯想答道。

突然唐宁就不说话了，先是侧头看了看李纯想，她戴着口罩，明亮的眼眸在半明半暗里格外清澈，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唐宁又把头望向了外面灯火辉煌的S市。一月寒冷的晚风在天台扑面吹向两个人，在一旁酒吧里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有着刻意的距离。

“我出生在H市，老家在H市顾宁乡云塔村，跟爸妈到了市区念书，大学念的是计算机，在H市大学。从小到大唯一的爱好就是玩游戏，刚毕业的时候因为喜欢玩游戏认识了褚征和荣爷他们，荣爷觉得我很适合做直播，就特意到H市来找我，我还记得他那天晚上，在大街上突然转过头跟我说，唐宁，我觉得你在游戏上的天赋不该埋没，我欣赏你，你也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唐宁突然开口诉说着自己的过去，李纯想像是知道他什么意思，仍然保持刚刚的姿势，看着唐宁听他说。

“后来呢？”

“后来我就觉得自己该给自己一个机会，我就这么一个热爱的东西，如果我能能以此为工作，养活我自己，我觉得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后来我就搬来了S市。做了鱼果传媒旗下的一个小主播，直到去年游戏展之前，因为你提到了我，让我勉强算是成为了一个，不那么小的主播。我的人生，就这么简单，所有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了。”

李纯想歪头看着他，觉得自己不知道在哪本小说上，看过这样的剧情，接下来，唐宁就会问，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李纯想想着，赶在唐宁之前开口道：“现在到我说。”

唐宁有几分惊讶地望着李纯想，只见李纯想也看向了远处的黄浦江，轮廓分明的侧颜格外有神。“我出生在A市旁边的一个小城，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从小的梦想一直是成为一个舞蹈家，可惜家里条件没有办法供我去学舞蹈，我就偷偷地跟着邻居家的录影带学着跳，后来我阴差阳错地陪同学去考了艺校，没想到没被舞蹈班录取，反倒被表演班录取了。你一定想不到，陈荣那个时候是我们隔壁导演班的学生。”

唐宁有点惊讶，微微张了张嘴。

“毕业了之后我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娱乐圈，因为舞蹈功底不好，公司也觉得我更适合做演员，我就成为了一个演员，我演过——”李纯想顿了顿，歪了一下头，头发随着寒风扬了起来。“很多角色，每一个我都灌注了我的所有，我记得那个时候演祝舒杨，我把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长发剪了，演鞠新禾，她是个精神病人，哈哈，我就去精神病院体验生活，差点真的把自己逼疯。”李纯想转头朝着唐宁笑，唐宁也笑了，两个人笑得很开心。

“但是我最难忘的角色还是姚佳，为了转型姚佳这个成熟女性，我几乎逼着自己成为了姚佳，还因为这部戏谈了一次恋爱，结了一次婚——”李纯想继续说着，“也离了一次婚。”唐宁听到李纯想说到这段，不由得生出些心疼，他看着李纯想，想要试着洞察她的情绪，但李纯想的眼底却不曾闪过一丝丝的伤感，仿佛在诉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一直记着的是，如果不能选择我所爱的，那就全力以赴做好我已经选择的。演员这条路，就是我正在全力以赴的。我的故事，其实也就这么简单，都说给你了。”李纯想说完，回过头来，望向唐宁。

唐宁看着李纯想，伸出手放在了她肩膀上，轻轻地拍打着李纯想的背：“我知道了，我现在都知道了。”

李纯想整个人转过身来，被唐宁整个人环在怀里，抬头看着唐宁，温柔地目光对上唐宁同样温柔的眼睛，笑意浅浅地开口：“但是，我这次想选我爱的了。”

唐宁听了李纯想的话，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此时此刻，李纯想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在他怀里，跟他说，她也爱着他。唐宁觉得自己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他轻轻地把李纯想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整个抱住了李纯想：“好。”

因为唐宁很高，今天自己又没穿高跟鞋，李纯想不得不将头微微抬起才能把头放在唐宁的肩膀上，闭上眼，唐宁的怀里有着好闻的清香，是干净的男孩子特有的味道，他的怀抱让李纯想即使站在一月的寒风里，也觉得分外安心。

抱在一起良久，唐宁用温柔的声音开嗓道：“你快看天上。”李纯想听了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随即睁开了眼睛，正上方夜空里的星星就像是拼成了一个笑脸，正在对着李纯想笑，李纯想跟着也笑了。

“你笑什么。”唐宁问。

“我很开心，这次你送我的是真的星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