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个故事:杀手与猎户

第八节:

我对眼前的男人解释道:“我挺忙的。”

王源的神色莫名:“忙着杀人么？”

我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说道:“我是杀手，杀手就该杀人，正如你是猎户，你就会去山里捕猎一样。”

我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眼前的猎户沉默了下来，他没有被抚慰到，他只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杀手不杀人的话，干什么？眼前的女人不是猎户，不可能喜欢他这样的生活，她早就习惯了杀戮。

他只是觉得，山上多一个人挺好的，尤其这女人话不多，跟他一样喜静。

我开口承诺道:“我很快会来找你，想我的话，就多做几张人皮面具。”

王源撇了下嘴，露在外面的耳尖却有些红:“我怎么可能想你？”

我看着他，淡淡颔首:“既然如此，我以后便不常来了。”

王源的嘴唇瞬间抿得死紧，沉默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改了口:“前辈，你还是常来吧。都给你当牛做马了，你不多用用，不觉得亏么？”

我那张贴了人皮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眼里却掠过了一丝什么情绪，对于这种明显是别扭性格的人，我好像越来越知道怎么对付了，这不，随便拿话激一激，就妥协了。

我开口说道:“这么想我奴役你？”

王源动了动嘴，一句话还没出口，便又听到一句：“知道了，我会经常来使唤你。”

猎户的那张丑脸瞬间扭曲了一下，其实方才说完那话他就后悔了，他说的那都是什么？真的是贱不贱啊，哪有上赶着给人当牛做马的！

王源立马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太无聊了，前辈来的话，我有事可做，便不会觉得无聊了。”

我颔首，转身欲走。

王源的心里一急，“前辈，你先等等，我……”

眼前的女人就要离开了，这一离开或许又是两个月见不着，也或者更久，王源明明是个话不多的人，此刻却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他开口问道:“我、我能问前辈一个问题吗？”

我冷漠道：“不能。”

王源：……

他还是开口问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卫国孔雷大将军的那次刺杀，前辈是怎么做到的？我听过此人的名号，他是卫国十战九胜的威武大将军，卫国跟郑国兵力相当，但是因为卫国有这位常胜将军，郑国常打败仗，这么厉害一个人物，还是在军营里，前辈居然只身闯入军营把人杀了？“

我说道：“论行兵打仗，此人的确厉害，但若论个人作战，这位将军不是刺客的对手。至于卫国军营，你觉得我连守卫森严更甚王宫的高府都能轻易进出，还怕区区一个卫国军营？”

王源哦了声，有些迟疑地问：“前辈，你们夜魅阁杀人，是什么人都杀吗？”

我看向他那双不知道藏了多少小情绪小算盘的眼睛，难得解释了起来:“孔雷并非好人，莫要为他在外的名气所骗，他于卫国而言，或许是个好将军，但此人私底下做了不少龌龊事……”

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夜魅阁可不光干杀人的勾当，他们也会收集情报，有专门的情报阁，所以外人不知道的这些龌龊事，夜魅阁知道。

猎户听完这些辛秘，顿时就唾骂出声:“居然是这样一个畜生！”

骂完人，他目光闪了两下，追问道：“那如果对方是好人呢，前辈可还会杀那人？”

我瞥他一眼，说道:“夜魅阁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杀大善人和清廉之人，夜魅阁所杀之人皆为正邪难辨之人，是以夜魅阁在江湖人眼里也是亦正亦邪。”

这世上，公认的大善人和清廉之人并不多，所以夜魅阁可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要钱到位，夜魅阁就能帮你摘掉那人的人头。

王源哦了一声，还想问什么的时候，我及时打断了他:“小弟弟，你的话太多了。”

我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这人便没完没了了。

王源说道:“前辈，以后别叫我小弟弟了，我都十八了。在燕国，我这年纪的男子，孩子都能上房揭瓦了。”

之前我也唤过猎户几次小弟弟，那时候猎户并没任何意见，可这次，猎户很显然很介意这个称呼。

我发出一声轻嗤:“你叫我前辈，我没叫你孙子就不错了，你还嫌弃？”

王源：……很生气。

王源说道:“那我日后不叫你前辈了，叫白竹姑娘。”

我说道:“叫竹姐。”

王源拒绝道:“我不，我叫你竹姐，你岂不是更要叫我弟弟？”

我懒得再争辩这种幼稚的问题，这次我没再听小弟弟的唠叨废话，转身，提气飞走。

王源下意识地往前追了两步，驻足看那背影，女人走的时候穿了他买的那件袄裙，飞入丛林里的时候，就像一抹红开在了一片葱郁之中，等到那一抹艳色彻底不见踪影之后，猎户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他心里的那个念头又钻了出来，而且，这一次更明晰了，等白竹姑娘以后金盆洗手不干了，他就娶她吧，不娶也不行啊，毕竟大家都知道他有媳妇了，以后再想娶就得承认自己是鳏夫，他长得丑，若再变成鳏夫，就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了。

从这天起，猎户打猎打得更勤快了，攒钱也攒得更积极，做什么都特有干劲儿，跟前些日子浑浑噩噩动不动就发呆的时候判若两人。

夜魅阁，我熟门熟路地去了分阁之中的蒙尘阁。

夜魅阁是江湖上名气最大的杀手组织，因为名气大，很多雇主都会来这里雇杀手杀人，但是有时候单子太多，蒙尘阁的分阁主就会将这些积压的单子挂出来，由杀手们自己选择任务。

能被积压在此处的单子要么是雇主给出的佣金太低，要么是目标人物不值一提，蒙尘，蒙尘，时间一长，可不就堆积得蒙了尘。

来蒙尘阁接单的，基本是夜魅阁刚刚出道经验不足的新杀手，像夜魅阁的天字杀手，一单千金，所杀目标也都是江湖或朝堂之中的大人物，根本不会踏足这个地方。

所以，当新晋天字杀手的暗香踏足这里的时候，几个正在挑选任务的杀手都是十分的吃惊，一个年轻的杀手好奇地问:“暗香姐姐，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扫了一眼这人，十六七的年龄，相比猎户，身材更为消瘦单薄，一米七五的样子，长相颇为俊秀，想了想，就知道了这人，杀手黑风，虽然杀起人来不眨眼，但是私下里倒并不像其他杀手那样冷漠无情。。

我回了一句:“不过是杀瘾犯了，想杀人罢了。”

这清丽脱俗的理由让黑风以及在场其他杀手都沉默了，杀手虽杀人，但并不是嗜杀的杀人狂魔，除了每个月必须完成的基本任务，再杀人的话便是为了名气和钱财，没有人会为了杀而杀，若是为了杀而杀，那跟江湖上的邪教有何分别？

我并不在意这些杀手小辈如何看待自己，我的目光从那些挂出来的人名上快速扫过，挂出来的纸条上不光有雇主想杀之人的名字，还有此人的住址和身份等信息，最后面跟着杀掉此人能得到的佣金数额。

我随手抓了一把纸条，在查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和品性之后，我会挑出自己想杀的杀，手上有人命的率先考虑，品性恶劣的次之。

宋国，苍月城，张宅张员外家，张员外嫡子张大公子正在同新纳入府的美妾行云雨之事。

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如鬼魅般靠近两人，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手中银簪上划过，赤身裸体的男子眨眼间被割喉，须臾间咽了气，美妾尖叫一声后昏死过去，张宅一片混乱，那杀人的鬼魅女子如风来也如风离去。

后院中郁郁寡欢的妾室李氏得知消息后，颠笑不已，任谁也不知，张大公子会死，是因为李氏去夜魅阁买了他的命。

当年，张大公子垂涎李氏美貌，将人拉入角落强占了身子，李氏本是闺中待嫁的小户女子，却因为失了清白不得不成为张大公子的妾室，而原本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则另娶。

张大公子若待她好便罢了，她可以委曲求全，苟活下去，可此人却在尝鲜之后弃她如敝帚，甚至纵容其他妾室弄掉了她腹中胎儿，于是，满腔怨恨的李氏用这些年积攒的珠宝首饰买了他的命。

陈国，雾城，王老爷的王宅，王宅本为周宅，王老爷乃周家入赘女婿，后此人与周老爷的对家联手气死了周老爷，赘婿掌权，一朝得势，翻脸无情，将宅子改了姓，苛待原配妻子和丈母娘。

买他性命的正是藏了不少私钱的丈母娘，跟外男勾搭成奸企图谋财害命的妻子、将养父活生生气死的不孝养子、嗜赌成性殴打妻女的家暴赌徒、让妻子做苦力自己却用妻子血汗钱流连花街柳巷的色鬼……

或许，罪不至死，但很多死了比活着好。

暗香又一次出名了，这次不是因为她杀了什么大人物，而是她杀人的数量，几乎每日杀两个，杀的还都是一些无名小卒，蒙尘阁那些积压多年的单子甚至都被翻了出来。

我从百药阁出来，一个怀中抱剑的男子正巧与我擦身而过，错开两步时，那人突然驻足，叫了我一声:“暗香。”

我脚步一顿，回头观察此人，此人身穿一件黑色长袍，五官精致，容貌堪称上乘，只可惜眉眼间失了灵气，像一尊雕刻出来的木偶。

这个人已经杀人杀得麻木了，有的人不喜欢杀人，但却不得不杀人，这些人杀到后面，便会是这种麻木的表情。

我目光淡淡地回视:“何事?”

来人正是风宿，原名王俊凯，他抱剑而立，口气不知是提醒还是警告的说道:“你最近杀人杀得太多了。”

我觉得，我居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怜悯的情绪，怜悯？呵，一个杀手居然会怜悯另一个杀手？风宿是怕我变得跟他一样杀人如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