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个故事:杀手与猎户

第六节:

我若有所思地盯着王源看了片刻，忽地道：“你若觉得可惜便留着，只是这纱裙我并不喜欢，因为它被高岳那奸臣碰过。”

王源听到这话，目光瞬间阴沉下来，他取来那叠好的纱裙，一把扔进了火堆里。

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为了刺杀那狗贼，而且很可能已经被那狗贼玷污，王源的心里就有一些犯恶心，不是恶心女人，而是恶心那个碰了她的狗东西！

我等他烧完那东西，说起正事儿:“你买的这三样东西我收下了，作为回报，我今日教你制作人皮面具。”

王源闻言，瞬间转移了注意力，意外又欣喜:“前辈，此话当真？”

我颔首:“当真。”

虽然我的本意是来找他当苦力的，但是我可不能这么说，我神色淡然道:“当然，人皮面具是一门高端手艺，我若教你，受益的是你。”

夜魅阁其实只是主阁的名字，它还有六大分阁，这六大分阁中，藏兵阁、百药阁、隐匿阁最受欢迎。

藏兵阁提供各种兵器，百药阁提供各种药物，譬如各种毒药、迷药，甚至还有媚药，而隐匿阁则为杀手们提供一切用于乔装易容的装备，譬如夜行衣、胡须假发，以及人皮面具，不管是兵器、药粉还是乔装易容用的装备，都需要夜魅阁的杀手自己掏钱买。

而这些东西中，隐匿阁的人皮面具最为昂贵，尤其是指定人物的人皮面具，隐匿阁那位做人皮面具手艺极好的老者，人称薛老，从他那儿购买一张特制人皮面具，几乎能用掉一个杀手某笔大单子的全部佣金。

我早前的时候接单多，从薛老这里买的人皮面具也多，杀人的佣金几乎全花费在这上面，后来我杀了一个擅长易容的江湖采花大盗，从那采花大盗口里知道了人皮面具的做法，在那之后，我便自己制作人皮面具，做得多了，手艺越来越好。

王源知道自己即将学到这门手艺之后，当牛马都当得更心甘情愿了，除了熬粥，他还去山里采摘了新鲜蘑菇和野蔬，炒了两碟小菜。

我边吃边给他讲这人皮面具的做法:“这人皮面具最好做的办法，便是剥了别人的脸皮，刮掉上面多余的油脂，刮得薄薄一层，而且，最好在人没有死透的时候将脸皮剥下。”

人皮面具，顾名思义便是人皮做的面具。

王源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以为只是在人死之后剥下皮，而且是剥其他身体部位的皮，没想到竟要趁人没有死透的时候剥？这未免太残暴了，眼前这女人竟能一边吃饭一边给他讲这个，吃的还这么香？

我身为一个杀手，手上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岂会怕这个，况且只是口头说一说而已。

我继续说道:“江湖上很多邪教用的，便是这第一种简易的法子，这样做出来的人脸也是最为逼真的，毕竟这原本就是一张脸，第二种是一个比较讨巧的法子，是从人身上其他地方割下一块皮，活人最好，刚死不久的也行，挑不长寒毛的地方，比如腹部或者臀部，割下这里的皮之后用药水溶解，再贴在活人脸上，将那活人的脸轮廓给拓印下来……”

我说的这第二种法子，正是王源原本猜想的那一种，王源光听到人皮面具这几个字时，还不觉得恶心，但是听女人如此细致地讲这人皮面具的做法，心里生出了一丝不适。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女人这张陌生的面孔上，不知女人脸上的这张是从活人身上剥的，还是死人身上剥下的。

我读出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我脸上戴的这张不是人脸，也不是人身上的皮，而是猪皮、鱼鳔和树脂混合熬制成的仿制人皮，方才所说的两种办法虽简单易行，但材料有限，手段也过于血腥了，于是便有了这第三种。这第三种办法也是最复杂最需要手艺的一种。”

王源闻言，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我将他反应收入眼底，在心里轻轻嗤了一声，就这么点儿胆量，还想着报仇？

我慢条斯理地吃完猎户熬的粥，趁着对方去洗刷锅碗的时候，自己去小茅屋换了那件袄裙，桃粉色的袄，海棠色的裙，头发盘起，上插一根做工精致的银簪。

等到猎户回来，看到我的这身打扮，不禁看失神了，他想，他的眼光果然好，这件袄裙很配她。

虽然换了一张小家碧玉的清秀小脸，但女人身姿窈窕，皮肤白皙，穿着这一身袄裙，红艳艳的，像朵海棠花。再加上那一头盘起的秀发，如此一看，竟颇像是一个刚刚嫁人的新妇。

猎户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突然被口水呛了一下，他开口问道:“前辈怎么把头发盘起来了？”

我说道:“我要去镇上买东西。”

我这一次出口的嗓音竟也变了一个声调，声线更柔软一些。

王源惊奇不已:“前辈，你的嗓音……”

我开口说道:“莫非你以为的易容术只是能够改变面貌?除了面貌，身形、肤色、发色和嗓音都可以改变。”

王源不想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但他的确很惊奇，这嗓音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继续说道:“口技和腹语，你可曾听说过？口、齿、唇、舌、喉、鼻等发声器官可以模仿出大自然的各种声音，何况只是不同年龄段的人，更厉害的是腹语，不张嘴便能用腹腔发出声音，夜魅阁的杀手，都会基本的口技，鸟叫虫鸣、鸡鸣犬吠，这是最常用的，我口技学得还不错。”

这也是我的乔装术为什么那么厉害的原因之一，除了面貌，我还能改变自己的嗓音，模仿老妪、孩童，少女甚至壮汉的音色，都不在话下，我是一个很高明的杀手，唯一的短板便是武功，不过后来的我勤能补拙，即便内力不如其他高手，但是武功招式变化多端的话，也能应付内力高深之人。

王源听完女人的话，突然对这个神秘的夜魅阁有了几分兴趣，他以为夜魅阁只是训练杀手怎么杀人，没想到夜魅阁的杀手还会学这么多东西。

等等，这女人好像还是没说为何要盘起头发，这明显已婚妇女的装扮，跟他走在一起的话，岂不被人误会？

王源开口说道:“前辈如果要去镇上，势必要我带路，可我俩若是一起行路，前辈这身装扮……”

我淡淡道：“别人问起，就说我是你的媳妇。”

王源听到这话，双眼蓦地一睁，耳根亦瞬间覆上一层薄红:“什、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想多了，女人盘发只是觉得方便，没什么意思，谁料她竟亲口说要扮他的媳妇？媳妇。

王源恍惚了一下:“前辈，你是在开玩笑？我就算说了，也没人信啊，你看我长得这么丑，哪个眼瞎的女人肯嫁给我？”

我顿时用一种凉飕飕的目光看他，王源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声音不由低了下来，支吾说道：“前辈又不是真的嫁给我了，我可没有说前辈眼瞎。”

我开口说道:“孤男寡女在一起，还能是什么关系？不如，你想一个？”

王源默了默，识趣地躲开了这个话题:“前辈为何一定亲自去？你需要购置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我去买。”

我开口解释道:“我要买的东西需精挑细选，你一个人不行。”

王源纠结了一会儿，妥协了:“那……如果有人问起，那我就说你是我在城里碰到的，你卖身葬父，我把你买回来了。”

我顿了下，睇他:“卖身葬父？”

王源道:“唔，以往我时常去茶馆酒楼打探消息，有些茶馆里会有说书先生，我顺便听了一耳朵，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

就这样，山上的丑猎户带着自己买来的漂亮媳妇下山了，这次，猎户没有再走一个人的崎岖小道，他带着我，从村子里穿了过去。

于是，村子里的村民很快就都知道了，山上的丑猎户娶了媳妇，那媳妇长得可真清秀，穿着一件桃粉色的袄子，配上海棠色的长裙，更衬得肌肤赛雪。

村里的女子从小跟着父母一起做家务，时常也做一些农活，哪里养得出这么白皙细嫩的肌肤？平时，村民们都不待见这丑猎户，见了人也一定会避开，可这次，眼看着猎户和那小媳妇就要看不到人影了。

有村民实在好奇，便大着胆子远远问了一声:“猎户，这是你媳妇？你什么时候娶媳妇了？”

以往猎户不会理会这些人，可这次，猎户却大声回了话：“我才娶的媳妇，从城里买来的！”

等丑猎户和美貌新妇走远，村民们议论得更起劲了，村民们知道这猎户能干，经常拿着打到的猎物去城里的大酒楼换银钱，是个能挣钱的，可是这人脸上的胎记实在丑陋，又是个脾气古怪的，有时候还不要脸地欺负村里的小孩儿，所以，村里的人从没想过把闺女嫁给这猎户。

没想到，这丑猎户居然闷不吭声地娶了个漂亮媳妇？村里面那么多比猎户好看的农夫都没娶媳妇，他们有些羡慕嫉妒丑猎户，不然，他们也去城里买一个？

这时，一个挽着竹篮子的少女路过，她好奇地看了眼猎户和新妇的背影，然后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