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个故事:蟋梦人生

第四节:

可我最终还是选择逃了，在王府待了三年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骑上了王凯牵给我的白马，从后门奔入了夜风中。

这三年来，王源对我当真好，怕我冷怕我饿，怕我不开心，教我写字教我读书教我下棋，还教我斗蛐蛐，只是再好也难改“小魔王”的古怪本性，因母亲离开得早，王源不知道怎样对一个人好，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喜欢，即使努力学习，也常常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恼羞成怒。

王源还不许我和王凯多接触，有一回只因我顺路，为王凯送了一次药，他便大发雷霆:“生病就很惨吗？他有爹疼有娘爱，还有心思去害人，能有多可怜？你又有什么可怜的？我救你回来，给你好吃好喝，时时怕你伤心难过，带你满城到处玩，你却胳膊肘往外拐，你就是个白眼狼。”

像陷入一个怪圈，不懂怜香惜玉的“小魔王”王源，心里明明喜欢得紧，却反而常常露出尖刺，伤害到最不想伤害的人。

其实王源怎么会知道，我内心深处一直是向着他的，对王凯不过是礼节客套，我嘴上虽不说，但他救我回来，又对我那般好，我怎么会不清楚呢？可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容易互相伤害。

我累了，虽然跨马奔在月色中时，心头有过犹豫与不舍，但我清楚，我不该和王源这样纠缠下去，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想就这么被困在王府一辈子。

我回头望了一眼，小魔王，再见了，轻轻的一句话飘入风里，夜色中的王府越来越小，过去种种历历在目，纷纷扰扰，万千感慨终是只汇成了两个字:“珍重。”

王源追上我时，我骑的那匹白马已经发狂，仰天嘶呜，横冲直撞地奔出城郊，奔到了悬崖边。

风里王源大声嘶喊道:“快，跳马，跳马，那是匹疯马。”我头脑发懵，身体比意识先行一步，却还是晚了，发疯的白马将我甩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大半个身子吊在了空中。

悬崖边上，大风烈烈，王源死死拽住我的手，我瞳孔骤缩，望着王源涨红的一张脸，心跳如雷!

王源吃力地开口，眼圈泛红:"别松手，抓紧，抓紧我!死丫头，叫你，不要走，不要信他，你就真的，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我也红了眼，生死关头再不顾上许多，只在大风里哽咽:“松手，别管我，快松手……”

那是比一辈子还长的短短片刻，当两道身影一同坠了下去时，那只手依然没有松开，我贴在王源的胸口，竟想起立夏那天，他拉着我去竹林里捉萤火，在暖暖的微光里对着我笑:“春天采花，夏日捕萤，秋日看书，冬雪煮酒，丫头，以后每年都能和你这样过，你说该有多好。”

是啊，还能在他走街串巷斗蛐蛐时，出门寻他，听他拍拍衣服起身，对周围人骄傲地扬眉:“我的小媳妇来接我回家了，今日暂且休战，待我的“小哪吒”养精蓄锐，明日再显神通。”

王源永远这么不害臊，像宣称他的蟋蟀厉害一样，当着众人的面搂住我，得意洋洋地在我额角亲上一口，留下属于他的标记，我哭笑不得，却与王源并肩走在夕阳中时，浅抿一口他腰间挂着的青简酒，觉得这滋味也不赖，或许有些东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但我始终觉得，王源是孤单了太久，而我又出现得恰是时候，才会让他那样依赖与眷恋，等他失去了新鲜感，就不会对我再感兴趣了，不知怎的，我居然隐隐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与其那般，还不如我自己先离开。

只是如今手里传来的热度让我分不清了，大风掠过我的发梢，我恍惚间觉得又像坠入了另一个梦中，一场也许再也醒不过来的梦，人生如梦，我做过太多的梦，这一次却仍旧不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