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题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想起自己的确太让家里人操心了，今年过年都没回家，跟家里人说要在女方家里过年。现在也算完成任务了吧，见到对方家人了。可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是没有落实，需要再加把劲才行。通过他的一番辛苦站点，对方总算让她的亲人过来陪自己聊了聊天，下次两人关系要有所进展，只能是她本人来陪伴自己了。

原昊凡这样想着，精神头又足了起来，通过半小时的休息聊天，体力已恢复不少，可以继续站点了。这次他决定一整天不喝水，以诠释“渴望”的极致。他曾经赋诗说要“怀赤子之心，抱精诚之念”，现在最大限度的脱水一次，在阳光的曝晒下又行走一番，耗尽外来的能量水分，渴望着从此在对方如水的怀抱里得到休养生息，是不是已经算至刚至阳，从而达成“赤子之心，精诚之念”的志向了呢？如此边走边想着，一上午时光就已悄然滑过，而自己所关注的那扇窗户已不知于何时关上，并且拉上了淡绿色的厚窗帘。看看头顶的阳光，还好今天是多云，水分消耗不算太严重。

“我们依据无限的阳光的运转来估测时间，别人，则利用口袋里的小小器具来查看时间。现在请告诉我，我们如何能在同时同地相聚？”

他心中默念着一年前记录于空间的这首诗，憧憬着正午时分的见面。但是根据之前那对中年男女的谈话，似乎中午时分见面希望并不大，所以只能等傍晚了。可自己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沉重，也不知能否坚持到傍晚？

正午时分很快过去了，他还是一个人在楼下寂静行走，而他的脚步，也变成了在追逐太阳与返回爱巢间徘徊。这其中似乎有些玄意，他感觉自己像是太阳系的一颗行星，在快乐地围绕太阳旋转，永无止息。这种同宇宙运转规则相连的感觉，让他很是兴奋。行星可以在无需补给的情况下绕日一周，如果自己为了董可以在不进食的情况下行走一天，不就代表着自己的爱情，像行星的运转一样永恒了吗？心情振奋地给董发了一条信息说：“我是一名小小巡逻兵！”就继续守护起自己的爱巢来。

此时的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整个宇宙脉搏的跳动，周围世界也再没有了从前的喧嚣与纷乱，全都百虑一致，围绕共同的核心本源，如同钟摆一般，在时空的海洋中自由徜徉。钟摆的两极，则是对家园的眷恋，以及探索新世界的渴望。不知当年夸父在追逐远逝的太阳时，可曾留恋地面江河的清凉？

有了关于永恒的信念支撑，他的潜能也被激发出许多，直至日薄西山，他还是在缓缓移动着脚步。只是他已经濒临极限了，全身酸痛难忍，举步维艰。血液因为脱水严重，流动愈发的艰难，以致使心脏的跳动，像是机器沉重的轰鸣。

董明杰曾出现过的那扇窗户，已经随着落日的辉光，悄然打开，并且窗帘也拉开了一小半。他感觉自己似乎只要坚持到太阳落山，那扇窗帘就会彻底拉开，自己的爱人也会出现在面前。所以尽管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他还是咬牙拼命坚持着。

直至心脏负荷终于达到临界值，跳动骤然加快，眼前浮现出万千星光，牙关因为血压过高而剧烈打颤，他知道自己必须停下来休息了，否则昏倒路旁就麻烦了。脚步踉跄地坐回草坪围廊，单手支撑住身体。

此时他看到周围的景物色块在星光下一阵明灭，双臂随着齿关轻微地颤抖，似乎是在鬼门关走过了一瞬，又回过了神来。渐渐地，周围景色逐渐清晰，耳朵也重新听到了声音，不过只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充满了力量与节奏感，象征着生命不屈的意志。他努力直起身子，发现那扇窗户的窗帘已经全部拉开，像是给予他至高无上的奖励。身后的路灯也十分默契，在此时纷纷点亮，等待着盛宴的开席。

总算是结束战役，凯旋归来了。他愉悦安详地坐着，静静等待着董的出现。回想起两人自从相识以来，他从一开始的谨慎迟疑，到现在的热烈纯真，一步步走来艰难无比，而董一直都在对自己默默引导，耐心等待着自己的明悟，这需要多么坚定的意志才能做到。

原来她背井离乡，守候在这样一座小城市，为的就是今天，自己毫无保留的爱恋。幸运的是，经历过一番风雨征程，他做到了，并且感受到了一种精神层次极度的愉悦感与开阔感。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与天地万物联结起来，从此摆脱了纷繁表象的侵扰，世界也变得简单纯真起来。

从这一天起，两人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确立了彼此间的归属，就好像地月循环一般，牢不可破。接下来的他，只需耐心等候两人见面的时机即可。

当董明杰房间灯亮的时候，她在窗口出现过一次，朝着东方观望了一盏茶时光，又消失不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金星已经出现在夜空，只是不见有月亮。此时暮色初降，还没到月亮出现的时间。也许她是在暗示自己，当月亮出现的时候，就是两人见面之时？他这般猜测着，忍不住又站起身来，徘徊着等待月亮。

当夜晚八点多钟的时候，月亮终于出现了。它不像太阳那般缓慢浮现，而是刹那间，似一个调皮的孩子般闪现在东方夜空，随后代替原昊凡安逸行走。而他的脚步则停了下来，驻足等待着董的出现。

可是等了大半天，直站得他双脚刺痛不已，却还是没见到对方身影。倒是路边报厅的大姐，在即将关门打烊时，看他在附近站了一整天，很是不解及心疼，便送来一牙西瓜给他，并问他怎么站这里这么久不回家？而他则尴尬地说自己这是在锻炼身体，西瓜也没要，坚决还给了对方。

对于他的回答对方自然不信，以为他失业了流落街头，就很热心地给他介绍说，马路对面正在施工的大楼有在招人，我可以帮你介绍进去。他看看广宇东侧那家正在施工的巨楼，名曰“神冠豪都”，很是气势恢宏的样子，把广宇花园的阳光都快遮住了，等封顶后“神冠”之称就名副其实了——可以彻底遮住广宇头顶的阳光。但他在梧州的使命已经结束，不想在这里继续逗留，所以就谢绝了她的好意。这位大姐看他嘴唇干裂的样子，还是硬塞给他一包豆奶跟一盒绿豆饼，这才关门离去。

手持绿豆饼跟豆奶，他忽然感觉很有成就感：自己的信念意志总算打动他人了。将豆奶朝董窗户挥舞炫耀了一番，他终于体力不支，坐回了石廊。接下来他又开始纠结起来：这两样东西要不要现在吃掉？按理说这样做很不好，可她们实在是太诱人了。最终他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欲望：如果现在吃掉的话，对于董的渴望就会降低，进而推迟两人见面时间。白天站点那种痛苦的煎熬，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他可不想来第二次了。

没过多久，夜色渐深，董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窗后。夜色下的她只能依稀分辨出面容，此刻正坐于窗前，手伏窗台，望着如水月色，独自想着心事。她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柔美而又安详，抚慰着他内心的焦灼与痛苦。

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仅存有他们二人，于创世之初两两相望，寂静无言。他们有太多的心迹想要跟彼此诉说，却又因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规则，使得他们之间远隔重洋，天各一方。

他虽然清楚地知道，两人终将有一天会相聚在一起，但是对于一名男性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保持如火的激情，简单明确地追求对方，所以他很快按捺不住，给董拨去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他的手机已经快没电了，很无奈地关了机，坐回原地继续等待起来。没过多久，对方终于离开窗户，并关上了房间里的灯，而他也兴奋得一跃而起，可是兴奋没持续多久，隔壁房间的灯又亮了。这个房间里的灯光是暖色调，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应该是个主卧，隐约可见一些衣柜之类的家具，并且配有一部空调，比另一个房间的清冷空旷要好了许多。看来这应该就是董的闺房了，董也许正在更衣，不知她会穿什么样的衣服见自己，或者，入睡。因为现在已经快晚上10点钟了，双方见面的希望已经很不大了。

她在窗口朝外张望了一小会，就转身离开，屋内灯光也随之熄灭。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况，他怅然若失，转身看了一会逐渐清冷的街道，又抬头凝望明月。正月十八的月亮已经稍有一些尾缺，但也多了一份拟人化的脸型轮廓之美。此时月亮已快要行至夜空正中，当抵达这里时，或许便是两人见面之时吧。他这般安慰自己，又坐回石廊继续等待起来。

午夜零点，月亮也即将抵达夜空正中，他打开手机，拨了两个电话过去，却依旧无人接听。于是他不禁有些生气了：究竟怎样的见面时机，才算完美？虽然这不是男方需要考虑的问题，但他已经太过疲惫，对方如果真爱自己，就应该多照顾自己情绪一些才是，可她却如同斯芬克斯一般，保持着亘古不变的沉默。

他的暴躁情绪一起来，就点燃了本就燥热不堪的身躯，拼命地扔了几颗石子，又拔了会花草，才疲惫不堪地坐回原地，浑身一阵阵刺痛。身体脱水的状态下，真的是不能剧烈运动呵，他无奈地想。还是安心等月亮抵达正空吧，也就不到一小时，很快的。

耐心等待许久，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才终于等到了月亮距离他最近的时刻。宇宙中日月星辰轮转不休，所为的，不就是彼此间的最终相聚吗？现在这种距离月亮最近的时刻，一定有某种十分美好的寓意，两人之间的关系，必定会有所改善才是。

看不到董的身影，他只好继续打电话给对方，可听到的声音却是系统提示对方已关机。而自己的手机，也终于在此时彻底没电关机了。所以，相聚的只是两人的手机号码吗？凌晨一点的街道空旷寂寞，映衬着他此时难以言明的巨大悲伤。为了爱情他已经形容枯槁，憔悴成这般模样，可对方却依然冷酷如斯不近人情。于是他十分难过地哭了，如同一个小孩子般，泪珠滴滴滚落，哽咽难以抑止。

不过很快他的体力就难以维系，脸颊也酸麻不已，只好被迫停了下来，赌气般躺在石廊上，幽怨地望着窗台。他实在太累了，不躺下来怕会支撑不住。拿出藏在草坪里的豆奶，想咬开个小缝缓解饥渴，但是又怕影响了第二天早上两人见面。踌躇了一两小时，才轻轻咬开了比针尖还小的一点缝隙，使劲吸了大半天，也只吸了一两滴。他便没再继续，站起身来藏好豆奶，又轻声呼唤了董一番，也不知对方能否听见？

如此趁夜色呼唤了几次，天色终于微微发亮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想今天无论能否见到对方，起码使命总算是结束了。略微兴奋地走了两圈，开始考虑见面的问题：自己是否应该去网吧洗漱一番？或者主动打电话约对方出来？

还没等他想好此问题，阳光就已经照耀在广宇花园的墙壁上，他知道今天估计是见不着董了，但还是要争取一番，于是又满大街找公用电话。当找到电话时，已经是早上9点多钟，略微紧张地拨通电话，听筒里很快传来董的声音，她轻轻“喂”了一声，温柔且悦耳，但无法抚慰他内心的烦躁与苦闷，而他也并未掩饰，语气中夹带着责备说道：“喂，明杰！”随后就不知该讲些什么好。

而对方也听出了他声音，沉默了两三秒钟，就挂断了电话。再拨过去时，便没能再接通。对话不肯通话，他也毫无办法，只好返回广宇，自言自语地数落了董一番，又掏出口袋里的豆奶，不一会就喝完了去。喝完豆奶他感觉身体好受了许多，不再那么烦闷了，于是耐着性子继续等待了一会，才找了个董看不见的地方，搭乘公交而回。

他已经快一个礼拜没回去了，早已困顿不堪。街道上开始出现一些卖桃花的商贩，似乎驱散了整个世界的清冷。作为纪念，他买了些草莓来吃，顺便点了份肠粉，疲惫也就一扫而空。此时他终于有些满足，回到久违的房间，昏昏然睡着了去。

傍晚时分，穿戴洗漱好的他，又跑来广宇花园站点。这次董明杰房间两扇窗户都亮着，不时有人在屋内穿梭。似乎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远门，但是要去哪里，却没有任何提示。应该是要去京城吧，他想，毕竟京城是最适合发展的了。现在两人在梧州的使命已经结束，京城富有文化气息，可以供两人在想象世界中自由徜徉，而且自己的审美水平也提高了许多，不用担心工作压力问题了。

当晚气氛温馨而又愉悦，他也没有再坚持久站，2路末班车来的时候，就返回了河东，顺便在网吧上了上网。董的空间在这一天上传了几张黄姚古镇游照片，照片中的她穿了套深色休闲装，戴副黑边眼睛，在颇具文化气息的古镇闲游，其中还有几张农村小学园照片，让人不禁回味起童年时代，一切事物都阳光而且纯真，正如他此时的心境：甚至长出了颗新牙。怪不得这两天他总感觉有些牙疼，对着镜子一检查，发现左下方牙床处，居然长出一小颗智齿。这应该是生命力旺盛的标志吧，都二十多岁了还长新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