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火红靓影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如果元宵节见不到董，就要返回京城再作打算的，只是现在深夜陪在董身边的男人，令他如芒在背，必须解开此心结才行。他确定自己如果就此离去，恐怕将再也见不到董，可对方明明对自己是有意的，如此情况又是为何？焦灼难安的他，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于是当晚的他，在广宇楼下草坪席地而卧，迎着寒风驻守了一整晚时光，第二天清晨也不曾离开，一直在广宇楼下徘徊。

此时已经是3月1号正月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看到董的几率比昨天还要大些，他默默地想。而且在马路对面站点很难碰到明杰，还是继续在广宇楼下站点吧。这次不能再四处乱跑了，得好好蹲点守候才行。于是在1号当晚，他在广宇花园大门口附近找了一块半尺高的石墩，坐在上面耐心等候起来。

当夜晚9点多钟的时候，奇迹出现了，远处昏暗的路灯下，他依稀看到一张清秀的面庞，在树荫的遮蔽下时隐时现，跟在一位男子身旁，轻声地聊着天从身边走过。当他看清此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董明杰时，对方已经只能看到背影了。此时的他内心纠结不已：明明已经看到董了，按说应该抓紧时机搭讪的，可她身边的陌生男子却使他愕然当场，难以迈步。他猜测对方应该也认出自己来了，甚至可能是故意露面的，可却又为何装作不认识一般，从容走过？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他再无法安心静坐，踌躇着在附近徘徊。直至不久后此二人原路返回，他还是无法定神拦住两人，只是躲在一辆汽车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两人携手走入小区大门。

一个小时后，此男子走出大门从他身边经过，似乎还很好奇地望了他一眼，而他则仍在原地伫立，皱眉苦思。

小区外踌躇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清晨，他的苦思终于有了结果：这应该是董对他安心站点的一个小小奖励，也是两人间关系进步的一个标志。此人在广宇只待了一个小时便离去，说明夜晚并不在董身边过夜。另外自己只要静下心来好好站点，不再四处乱跑，肯定能等到她独自经过的时候。即使她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也不想再顾虑许多了，下次碰面两人关系必须要有实质进展才行。于是他忍住疲劳，在小区大楼对面公交站旁，选了个适宜久坐的草坪坡地，安心地静坐守望。

他记得对方拒绝见面，都是以上班劳碌为由，那么自己选在公交站旁边站点，应该就能碰到董了。而且此地位于十字路口处，这个L形小区朝外的每扇窗户都尽收眼底，也方便自己查找她的踪迹。如此这般想着，就已经早晨九点多钟了，他不禁有些懊恼，正常上班时间都已经过了，而且这般等待也太痛苦了。

正当他有些颓丧之际，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抹靓影，定眼一看，原来是2路公交车到站，董下车回家了。可她昨晚不是没去上班吗？来不及细想，对方已经走过四五步了。这次就董一个人，穿了件亮红色的毛衣，低着头匆匆赶路。这件毛衣前些日子刚在她的空间相册里出现过，她穿着这件衣服约见了她的童年小伙伴VF组合。而现在，这件衣服穿越到自己身边了。心中这样想着，他快速整理了下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呼唤对方，而她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赶路。

眼看着对方要进入小区大门了，这种高档小区可不允许外人进入，他赶紧拿出准备好的情人节新年礼物，塞到对方手中说：“送你一件元宵节礼物！”

那是一块从精品面包店买来的金字塔形巧克力，以金色锡纸包装，小巧精致，很有寓意的一件礼物。

可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塞回他手中说：“不要。”

他一时有些慌乱，抓住明杰的手不放，不知该表达些什么，生怕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看不到董。而她却用力将手挣脱，呵斥一声后，便继续赶路。

眼看着对方要步入小区大门，并且对他零乱的言语不加回应，他终于忍受不住焦灼，将这一抹火红色的倩影拥入怀中。这使得她如同受惊的麋鹿般，用力推搡着想挣脱对方，并且叱道：“大庭广众的你怎么这样，我要喊保安了！”

可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只想着能永远拥有对方，不再忍受寂寞苦痛的折磨。直至她用粤语大声喊了句“保卫！”旁边保安从门岗走来时，他才略微呆滞，双臂紧拥的动作也缓了一缓。董趁机从他从怀里挣脱，跟保安交代了几句，便快步入门离去。而刚回过神的他，一时间懊恼不已，看着紧守入口的保安，知道自己又错过一次机会了。

小区内假山叠嶂，楼阁精致。小桥流水的岸边杨柳依依，绿茵匝地。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在谈情说爱：树上的技叶相互拥抱在一起；花儿多情、婀娜、摇曳；鸟儿也唱着恋歌，吐露衷曲。可这个令人心荡神迷，情怀难抑的家园，却是如此的难以进入。当时自己怎么就那般不理智呢？试着发了几条道歉信息，却都没有收到回应，只好返回草坪，继续守候。

渐渐地，阳光愈发毒烈，晒在他的黑色衣服上，炙烤得他浑身流汗，而他却顾不得许多，像《思想者》一般静静等待。

此时他想起来小时候经常在太阳底下玩耍，长大了，阳光就愈发远离自己了。现在也算重返孩提时光，思想也变得纯真而热烈。胳膊上起了很多芝麻粒大小的水泡，似乎是因长年不见阳光，身体所产生的毒素。体内多余的盐分也被析出，亮晶晶的像是身着银铠的士兵。口袋里的金字塔巧克力早已被晒得变了形，肚子也开始发出抗议。幸好昨晚他买了块条形巧克力还没吃，于是拿出来充当了早餐。如此直到日落时分，才昏昏然躺草坪中睡着了去。

迷糊中忽然感觉有人在碰他身体，睁眼后看到面前一位中年大叔，一脸尴尬地说怕你着凉，把你叫醒，随后就骑车远遁而去。睡眼惺忪的他伸手摸了摸口袋，还好钱夹跟手机都没丢。

稍微清醒一些后，暗想这下糟了，晚上还得站点呢，怎么一睡两小时过去了。起身后喝了口水，四处张望一番，并未看到董明杰身影，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公寓楼的窗户上来。这些窗户肯定有一扇是董明杰的，他心想：自己多看一看，虽不能确定哪扇窗户是自己的，但总归是看到了。

这栋公寓楼呈L形布局，拐角朝向东南方，两边各长有近百米，小区大门位于楼区北侧朝东。门口养了一大缸锦鲤，显得很是幽静。这里一到二楼主要为商业用楼，其上楼层为居民区。一楼拐角处暂时封闭，在这里站点不会引起注意，又能统观全楼，所以他很喜欢站在这里。

转眼间已是午夜三更，他还是一无所获，各个窗户无一异常，只好又坐回草坪，望着街道发呆。此时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但还是依稀有人外出。在他的身旁，就停着一辆摩的，在等待着拉客。

司机见他一人独坐，眼下也是无聊，于是就凑过来聊天。这位师傅年龄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很是开朗健谈。当他聊到自己家庭时特别兴奋，讲到自己家境不过是普通农户，因为缘分使然他认识了一位富家千金，迷恋于对方的美貌，向她发出了热烈求爱攻势。但是对方却并不喜欢他，而且对方家庭也很反对，他才懒得管这么多，每天打电话发短信给她，守在她家小区门口等她，终于在软磨硬泡之下，成功抱得美人归。结婚后对方父母想赞助他点钱买出租车，可他却拒绝了，说要凭自己的双手努力赚钱。眼下他已经有了一辆小摩托，打算攒够钱就买一辆出租车。

听完这些话，原昊凡不禁羡慕不已，说自己连个工作也找不到，很是悲催。对方听后颇感诧异：“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你往北走两百多米，再往西拐进村子里有很多宝石加工厂在招人呢，待遇也还不错，梧州这里的人造宝石可是全国有名的！”

原昊凡听后当即有些懊恼，自己为何在找工作那会，没有在广宇花园附近多转转呢？当时一来到广宇花园，就感觉有点紧张，没有多逗留一会就离开了。现在想来，梧州的工作机会也没那么少，亏自己还总是埋怨工作难找呢。

想通这点后他也没心思再聊天，躺在草坡上装睡，而那位师傅也终于自感没趣，独自言语几句后，便回屋睡觉去了。

此时已经凌晨4点多钟，正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他回想起这段时间在梧州的日子，虽然有些痛苦，但也伴随着奇迹的美好与自我价值的实现，这种炽烈且恢宏的情感，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吗？尽管到现在还没有追求到对方，但两人的关系却一直在逐步靠近，而且董虽然对自己避而不见，但那也是在磨炼自己，毕竟越难得到的东西，才会越有成就感与幸福感。

工作与情感的心结全部打开，他心情大好，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又俯身做了一番俯卧撑，数量居然达到了八八六十四个，距离高中时的巅峰状态九九八十一也为期不远了。起身后仍感觉体力充沛，于是又开始原地打转起来。他想起从前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有一阵经常打着转回家，也不怎么头晕。此时再度旋转起来，却多了一丝明悟在其中。世间万物都是以旋转的方式运动，不知起初是何等神秘的力量，将原本周而复始的混沌宇宙，改造为如今的螺旋方式运动，又不知何种神奇的能量，将原本盘旋式发展的死寂宇宙，赋予了直线规则，进而诞生出生命。

这些东西他只是潜意识里浮现了刹那，就没再继续思考。此时的他已经连续打转了一两分钟，直感觉天旋地转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停下来后脚步踉跄得如同跳舞。但他并不打算停下来休息，直觉告诉他明杰一定在某扇窗户后看着自己，他需要为此意境做点什么。

记得两年前的圣诞节，董曾经问他会不会跳街舞，而他也只能老实回答说不会。董笑了笑说，如果你说会，我还想着让你当场跳给我看呢。

她是一个喜欢跳舞的女孩，应该也很想看男友跳舞。虽然自己没系统地学过，但平时留心记忆的也不少，眼下四处无人，正好可以展示一番。原昊凡酒后兴奋地想着。

他几乎可以确定今天一定能见到董了，因为这一天是3月3号，两年前的这一天，他买到了北上的火车票，开始了恋爱漫长的征程。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如今就要梦想成真，怎能不兴奋激动呢？

想至此，他的舞步也愈发热烈奔放起来。跳舞其实并不难，只要能掌握好旋律，有一套和谐的动作风格，就是一支很好的舞曲。而且生活中的各种运动，都可以改编成舞蹈。此时他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旋律，就是电影《浪漫樱花》的主题曲。这部电影故事情节很不错，主题曲也很动听，他感觉自己像是电影中初获爱情的男主角，在羽花飞舞的街头尽情展示舞姿。

如此畅舞了大约十几分钟，天色也终于有点亮了，他略感疲惫，便停下来抬头仰望大楼，却发现在九楼拐角处的一扇窗户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了一位女子，昏暗的晨光下隐约可见其神姿绰约。她似乎在看着自己微笑，并轻拭了一下眼角。

此时情景飘渺梦幻得如同蓬莱阁仙境，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幸福感将自己包裹。从这一刻起，他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生命中有了一位女子，对自己的所有苦难都感同身受，并一起承担。原来，她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自己。

一阵轻微的失神后，他不敢确信地揉了一下眼睛。再往上看时，佳人已不见身影。而他则不甘心地继续伫立凝望。直至天际霞光灿烂，夜色完全隐退时，那扇窗后才终于再次出现了人影，但却是两人，一老一少。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指着原昊凡，在跟她爷爷讲述着什么。似乎在说：“瞧，就是这个疯子，一直盯着咱家窗户在看！”而爷爷则低头朝他观望，令他颇难为情，低头四顾起来，顺便缓解脖子的僵硬酸痛。

直至他有点生气地开始左右徘徊，这两道人影才消失不见。长久站立很难以支撑，所以他继续在楼下巡逻往返着，不时偷瞄一眼自家窗户，希望不会再看到其他人影出现。窗户的位置也很好找，公寓的一至九楼为橙黄色，其上两层为白色，自己所关注的窗户，刚好就位于橙色最顶层。

此时天色逐渐大亮起来，阳光洒在橙色的瓷砖墙面上，似一枚晶亮诱人的果橙，令人忍不住想在其中畅饮甘泽。他已经一两天没吃饭了，并且早上也没喝水，望着眼前温馨亮丽的家园，心想里面会有怎样的美食佳酿在等着自己。望梅止渴的他，也就没心情上其他地方找吃的。

人们在极度饥渴的情况下，身体处于火性状态，更具阳性气质，吃饭喝水也会特别香甜，他想为两人间第一次居家吃饭，留下最美好的感觉。而且印象中每当他为两人关系做出点什么，总能得到点回应并拉近两人关系，这次他为了见面不吃饭喝水，又良久苦站，对方不见面似乎也没别的东西可回报自己了。

转眼间已是早九点多钟，他却还是没见到对方，双腿也有些疲累，正想着要不要坐下来等时，迎面忽然一对中年夫妇朝他走来，并且问他说：“小伙子你叫原昊凡对吧？”

他有些诧异地观察两人，看他们气质不凡，跟董空间那张农村父母照片也不相像，她的父亲看起来有点像教书先生，难道这两位是她的亲戚？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验证，对方自称是明杰的家人，因为看他近几天老是在自己家楼下徘徊，前来询问几句。

他知道董明杰姑姑家住梧州，于是就问他们道：“你们是董明杰的姑父母吧？”对方却只是回答说：“算是吧，我们还是聊正题要紧。”随后三人在旁边草坪可供休息的低矮围廊上坐了下来，开始深入谈心。

那位中年男子很是博学，言谈中网络流行的经典哲理不断，比如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以及感情要随缘，事业心为重等等。他谆谆教导对方不能太过强求，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希望对方幸福，而不是死死将对方握牢在手中，这样的感情是自私的，像你这样整天守在她家门口，给她很大的压力和痛苦，怎么能算是真爱呢？而他妻子则在一旁负责补充润色。

听着两人这些有趣的言论，原昊凡只能很无奈地点头认同，随后又用相应的另外流行语来解释自己的特殊情况。三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扯淡了半个多小时，直聊得他有些口干舌燥，这位中年男子也终于总结说道：“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我关心你就像关心我儿子一样。叔叔是为你好，希望你不要再这样浪费时间了，要以事业为重，赶紧回京城去，找份正当稳定的工作。感情的问题不能强求，如果两人有缘，将来哪天工作在同一个地方的话，再考虑感情问题不迟。行了，话就说到这吧，我们该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人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