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团聚 自私平凡

东北三省的位置与其他地域不同，与日本岛所距甚近，三省中不乏日本移民城市，两者冲突，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郭麒麟在关东军炮轰北大营的第一时间就像外界发出通报，后一面请求其余各省支援，一面恳切要求***停止中原军阀割据混战，停止清剿**，呼吁全国上下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9月19日，战火已经不可抑制地沾染到了察哈尔、热河与京津边郊，郭麒麟对日坚决抵抗的态度违背了***的绥靖政策，他坚持呼吁国际援助，要英美帮助，放任郭麒麟在孤岛中独自悬浮。

于是关悠稷安顿上下，把三个孩子和大部分姨娘家人交给郭麒麟青年时期的美国家庭教师远赴重洋，只待事情平息之后接回。她则在全国各处发表演说，为丈夫的爱国行为造势，严辞否认了日军关于中方炸毁柳条湖铁路段的借口，鼓励全国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以声援。后北京危机，郭麒麟为保首都，在已经人手不足的东北军中拨出两个旅驰援，缓解了了日军战旗下移的趋势，为全国性质的抵抗留足了时间。

9月25日，中华苏维埃政府首先提出对话南京国民政府，要求全国统一，上下协力，以缓解麒麟上将的东北危机。两府谈话日久，郭麒麟不耐，独自飞到南京与蒋密谈，最终以兵谏方式要求***对外宣讲全国统一抗日。

于是，郭将军9月27日反奉时，奉、吉、黑三省危机已得到缓解，日军战力虽强，但奉军久经沙场、数次改革，又有一腔热血报国，誓死守卫家乡之决心。少帅后为一举铲除东北境内的日本势力，身先士卒，于军列前排挺身而出，第一个冲入日本南满线驻军地，抑制南满线扩张势头，在南满线铁网周围插上国民政府旗帜，扬我军威。

关悠稷回沈阳大帅府的时候，战事已经渐渐终了。日本人本就怀着试探之心，低估了东北军和郭麒麟本人坚决抗日的决心，连战连退半个多月，总算与郭握手言和，要求签订和平条约。郭麒麟一方自海陆空军始，损失不小，三十万东北军，最终只剩一半；城市被巷战毁的不成样子，失去家园的百姓于秋风萧瑟中坐于街头，目之所及皆为断壁残垣、砖石横飞。长街上日本人或者东北军的血还没干涸，关悠稷开放帅府粮仓，为失去家园的百姓熬粥，为随地倒塌的伤兵包扎。

一袭石青棉布竖条旗袍上灰尘斑斑，血渍点点。

“绾绾？”

她的征人如故，关悠稷忽然泪目。

眼中山河家园不再，残破景象令人惊心，伤员平民之凄惨，她始终未落一泪；却见丈夫额间有伤，眼下青黑，军靴破洞，怀中无枪，步伐虚浮行于逆光长街之上，被竖立砖石绊脚……

她抛下三十年固有之矜持，带着大难不死、感念上苍的重逢之喜拼命奔向他，一面笑，一面哭。其实当时他们都不大体面，完全没有报纸上或者宴会里少帅与夫人潇洒或者端庄的模样，尤其关悠稷刚刚剪了长发，及肩的发丝只松松挽了个圆髻，奔到郭麒麟身边时已经散开成花。满地都是太阳影子下的狼藉，她躲入他的怀中哭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一辆军车飞驰而过，炸起几排横七竖八被割裂的铁丝网，铁丝网最尖利的刺张牙舞爪朝他们袭来，郭麒麟眼疾手快，立刻抱着妻子闪开。关悠稷又一次感念上苍，对他说：“多少次，我夜里睡不着，还以为你永远回不来了。”

云影飘逸，山阳横斜。他轻轻拍妻子的背，缓缓说：“我回来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坐在劫后余生的帅府台阶上，关悠稷换了件蜜色长旗袍，郭麒麟穿着干净的、半新不旧的白色棉衬衣，两人各举着一杯辽阳老烧，对月遥祝，一饮而尽。

那片新婚时种下的青色竹林偕风而来，关悠稷松下发丝，多日来空气中出了炮火味儿和血腥味，终于多了点宜人芳香。郭麒麟用手指缠着她的发丝，一面轻轻的绞，一面可惜的说：“怎么给剪了？”

“多不方便呢？云画被我遣去照顾嘉会他们了，身边没个得力的梳头娘子。”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荷包，上绣鸳鸯戏水与牡丹花开图，带着明黄色的璎珞和两枚玛瑙碧玺。

“还记得这个吗？”

关悠稷静思片刻，也不记得他手中这一个荷包是由来何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我结发时留在枕下的两缕青丝，我收到这个荷包里来了，时刻贴身带着。”

风忽然变得悲凉，关悠稷对他说：“这次在北京，我见了阿易。”


郭麒麟默默收回荷包，又饮一杯烧酒。

“也不是刻意安排的，他在京城防备，我在街头演说……阿易得妻子你还记得吗？就那个王小姐，他们现在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他笑的很满足，也对我说，少帅是英雄，格格是英雄之妻。”

前尘往事，早已落定。关悠稷想告诉他。

“那如果我真的，归尘，你怎么办？”

郭麒麟为振奋军心，在****队空袭的时候亲任队长，又在日军巷战时身先士卒。外界无不揪心少帅安危，以致少帅如过三日仍未露面发声或者登报，就会被人认为是已经仙逝。

她那时觉得世界虚空、动荡，恍恍惚惚守候着前线战况，张口对他说：“如果你真的走了，我就对别人说，夫为国死，无怨无悔。”


“可我要告诉你实话，我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罕有那么崇高的理想，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我丈夫牺牲，走上一条不归路。如果你真的为国战死，那我要恨你一辈子，谁让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又恨这世道，天下之大，竟容不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后来他们时常上街买菜，手牵着手，关悠稷给自己蓬松的辫子绑了个麻花髻，不只从何处弄来的一件青棉布旗袍套着，脚下是最平凡的皮靴，同街上每一个认识他们的人热烈握手，问他们现在所居何处？饭食可还够吗？有主意的市场有从大连运来的海蛎子，要跟卖菜的阿婆学清烧海蛎子给丈夫吃，淡淡墨色的天空下移，干爽的风吹向地面；长街上的商家渐渐多了起来，卖胡饼的和修鞋匠，中医馆和西餐厅复又开张。

等东北大学和讲武堂都陆续复校的时候，东北军已经将日本人大部分势力清扫出了三省范围，日子又如从前般热火了。孩子们也从美国回来，张口闭口会了几句洋话，攸叙是长子，已经能够明白父亲此战的意义；嘉会则天真烂漫的紧，以为此次的美国之行和去辽东看望舅舅他们是一个意思，只会张手叫爸爸来抱；老三则对母亲的温暖怀抱留恋不已，自顾自躺在她怀里吐着泡泡，眼见着还胖了点。

他们一家团聚没有多久，国内便又出了幺蛾子。前阵子刚因抗日风潮而握手言和的两府，如今见日本人退却，有重新纠葛在一起。蒋看中了东北军的超强战力，言语试探请求郭麒麟率军剿灭。

关悠稷问郭麒麟怎么看。

“我才不跟他们搅和这些呢。南京那边能有多少胜算难说，他手底下的全是些乌合之众，平时净干那些喝兵血的乌糟事，我要是当兵的，我也不给他们卖命。”

他又一次向外界宣布东北军损伤不小，要闭关修复，短时间内不准备掺合中原之事，作壁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