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十一(下-8)
天朝历,丁亥,三百四十八年,秦,永泰七年,正月十五,东都洛阳,元宵佳节,帝,佐奕,微服出宫,未归。是夜,正月十六,子时,御史中丞燕清翔,病逝于洛阳燕府,时年虚龄四十二。帝令,罢朝七日,追封齐王,谥,曰,文睿。
七日之后,正月二十四,行国葬之礼,燕清翔出殡,棺椁入葬帝陵,颍川燕家祖墓,设衣冠冢,立碑。佐奕亲刻灵位,将自己的名字与燕清翔并列同一牌位之上,送入燕家宗祠安放。此一事,天下沸议,朝堂谏言更是从未有过的激烈,然帝心坚决,不容置喙,此事于史册之上,更是成为秦帝佐奕绕不开的争议。
洛阳,北邙山帝陵,佐奕目光凌厉,冷冷凝视眼前的人,冷傲英武,紫韵若寒兰,自信从容的气魄,睿智霸气的风度,与燕清翔一模一样的相貌,是久违的故人,也是曾经心底最深的伤痕。
“龙翧……”
突然剑光一闪,画影长剑出鞘,横在龙翧颈前,佐奕握剑的手,收紧了几分。
“你来做什么……”
气氛一沉,手中折扇收拢,扇骨敲落掌心,龙翧眼神越过佐奕,轻渺地一眼掠过帝陵,笑意冰冷。
“齐王,大秦齐君之王,陛下真是‘情深意重’啊,就是不知,这其中,几分是过,几分是误,还有几分是悔。”(龙翧)
“我,从未将你们错认过,我是有悔,我与你,根本不应该相遇。”(佐奕)
“陛下,这是想要与我翻旧账吗,好,那么请陛下好好算一算,越州岭南龙家,四百三十三条人命,你拿什么还。四百三十三,三十三天阙之上,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痛,你,命中注定。”
“龙翧,你为了报仇,真是不择手段,不计其功……”
“我接近你,当然是为了报仇,难道燕清翔不是吗,你别忘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燕清翔和龙翧,从诞生之时开始,原本就是同一个人,燕清翔的身上,也流着龙家的血,龙家的每一条人命,都是他的至亲。”
“既然你要报仇,都已经算计到那般地步了,连至亲都可以利用,最后为什么不杀我……”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是你,机关算尽,要杀我,不过想来陛下最清楚,当年那一剑,究竟刺痛了谁的心……”
龙翧执扇拨开剑刃,反手轻轻一推,画影归鞘,只见他依然笑得令人一阵心寒。
“我来,是为了,向陛下要回一样东西,属于我的东西……”
佐奕闻言心绪一震,沉默不语,取出半片玉佩,递了过去,赫然正是半枚寒兰七星珮,花纹半绕的古篆“羽”字,与“翔”字的半边完全一致,龙翧接过玉佩,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半,是一个“宣”字,将两片相合,正是龙翧的“翧”字。
“陛下,你的眼力,确实很毒,你从未将我们错认过,可是有一件事,他一定不会告诉你……”
扬起一丝深沉的笑意,上前一步,龙翧与佐奕擦肩而过,轻声说了一句。
“坤上艮下,卦十五,谦谦君子,情深不寿,燕清翔,即天璇陵谦也……”
龙翧言罢径直离去,佐奕惊愕一震,脸色骤然一下血色褪尽,突然想起当天函谷关外,不经意直觉说出的话,燕清翔眼神有意无意的闪烁。
“你,可不可以,偶尔,不要这么聪明……”
“我,尽量……”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回应与神态,长年郁结于心,思虑过重,而今恍然觉悟,竟然症结在于此。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误……”
佐奕抚过手中的寒兰七星珮,无声一滴泪,落在“翔”字的刻纹之间,深情一叹。
“哈,翔卿,朕的御史中丞,朕的齐君之王,究竟有一双什么样透彻人心的慧眼,我这一生,都输给你了。”
七星光影交错,垂挂的玉珠折射光晕,依稀映出长长短短的横线,清风一动,珠串晃了一下,光影交叠,转了方向,一个完整的卦符,伴随一个古篆字符,转瞬即逝,坤上艮下的卦象,一字之曰,谦。
“踏千山万水而来,只为寻一株寒兰,映七星,慕秋风,渺渺景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