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幽冥

自星界归来后，玄鸢便提出要去昆仑拜访妄尘，恰好云衢要归还念俗尘，便带着她一同前往。

巫离歌与他们分道扬镳，他可还记得衔烛之龙的邀请。

幽冥位于上古遗域与永恒之间的背面，一片生死混沌的空间。

万界有各自的轮回，但这些小轮回都是大轮回的一部分，这大轮回便位于幽冥，也叫生死之间。

司掌轮回的尊者坐镇其中，掌管能观测与操控万界轮回的神器——轮回树。

但去往幽冥的途中，必须要渡过生与死的界限冥河。

无光的世界，能吞没一切的漆黑河水，以及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

船上撑船的人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灯笼，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苍白的脸被幽幽火光照亮，看起来分外诡异。

“请上船吧，尊者与衔烛之龙已经恭候多时了。”他声音沙哑，干瘦的身影立在船头，仿佛与船为一体。

巫离歌踏上船只，却是在打量着前方撑船的干瘦身影。

生与死混杂的法则，还带着一丝与归墟相同的荒芜。若说这就是生活在幽冥的阿修罗鬼族，却也太奇怪了点。

鬼说到底也是由灵气构成，属于从灵种，但不管是什么种族，都不可能沾染到归墟的荒芜。

一旦掺杂着那种荒芜，生命便不可能诞生，即使是他的创生之法也无法逆转。

“您不必再看了，我自众神遗骸中诞生，并非阿修罗鬼族。”他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与水声混合在一起。

“归墟……也会诞生生命？”巫离歌诧异。

“理论上不可能，但我是个例外。”他一手提着灯笼，单手撑船，“严格来说，轮回尊者也是从神冢之中苏醒的。”

在生与死的混沌中诞生，在荒芜之地苏醒。

巫离歌若有所思，他想起神君所说的一线生机。

突然，船停了。

冥河安静无声地流淌，脚下地面仍是漆黑一片，踩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的感觉。

干瘦的身影打着灯笼，那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他周身三尺，只有被照亮的地面，才像是凡间一般光秃秃的黄土地。

幽冥之中是一片混沌，难以分辨方位，也不知时间流逝。

生与死，轮回与混沌混杂，巫离歌感到几分压抑，他在这里被死死压制住。

呼——

一阵像是呼吸的风声传来，混沌的天地突然亮起，瞬间照亮方圆千里。

一棵极目远眺也无法看到尽头的黑色巨树映入眼帘，每一根树枝上都悬挂着无数干枯的黑色树叶，偶尔会产生微弱的能量波动使得叶片微微摆动。

黑树下盘坐的正是之前在神殿与巫离歌擦肩而过的少年，而伴随一阵巨大的响声，一颗如太阳一般庞大而闪耀的血色竖瞳出现。

巫离歌险些没认出来这是属于一条龙的眼睛，因为它实在太过庞大，又因为通身鳞片毛发都将光芒吞噬，更是难以看清全貌。

但光凭这一颗眼珠也勉强能猜测出这是多么庞大的一条龙，相必那些看不见的地方，都是属于这条黑龙躯体的一部分。

“吾名神渊，幽冥之主，轮回之尊。”虽与神殿见到的一模一样，但眼前这位显然是本尊。

威严与神性并存，祂气息悠远古老，仿佛就是轮回本身一般，深不可测。

与那时的感受一样，足以让天道战栗，让凡尘众生不由自主地俯首。

但今时不同往日，巫离歌已然脱离凡尘，这样的气息于他而言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应邀而来，不知衔烛之龙又有何指教？”巫离歌冲神渊点头示意，转而看向那巨大的龙目。

神祇之间向来有话直说，不讲究凡尘礼仪阶级，法则与力量都有强弱，但不变的是本质。

能达到与大道同质的层次，祂们更是无法离开坐镇之处。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祂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法则变动使万界动荡。

这时候就需要化身代行。

不过这对于巫离歌来说还是个很遥远的距离，他道种初成，与法则尚且还处于博弈阶段，败了便会烟消云散，成为法则的一部分。

低沉的龙吟嗡鸣了许久，冥河都被震得掀起波涛，无数藏匿于黑暗中的生灵都不禁瑟瑟发抖，生怕这位发怒而大祸临头。

衔烛之龙存在了很久很久，久到它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初代龙族基本都已陨落，唯有它一直遵守诺言，永远守护轮回树直到世界终焉，轮回崩塌。

如今的龙族皆是雌雄卵生，而最初的龙族皆是有感而生，比起现在的龙族天生便强大许多，每一只都拥有翻天覆地的神通。

龙族以神通划分种族，其中拥有空间之力的应龙如今已是寥寥无几，能掌控时间的烛龙更是仅剩衔烛之龙。

巫照是这无数年来唯一生来就有烛龙神通的龙族，但他同时拥有空间之力，两种强大的力量根本无法被初生的幼龙掌控，他随时都可能因力量撕扯一命呜呼。

他的名字在龙族几乎是一个禁忌。明明活了下来还证道成神，却在此之后一走了之，全然不顾已经没落的龙族。

直到众多龙族找到仍活着的老祖衔烛之龙，大骂巫照忘恩负义时，衔烛之龙这才潘然醒悟，它们才是逼走巫照的罪魁祸首。

什么振兴龙族，什么家族利益，都不是他们因一己私欲去逼迫一个无辜孩子的理由。

衔烛之龙断绝了与龙族往来，于永夜的幽冥中沉寂。

它不期望巫照回来，也不奢求他的原谅。

它终于在此时此刻领悟，为何自己与神同行无尽岁月却始终与大道差之一线，数次失之交臂。

巫离歌沉默不语，他无法代明巫原谅衔烛之龙，因为自始至终，明巫除却最后一刻提及上古遗域，从未告知他任何有关自己的来历身世。

并非是憎恶，而是一切于他眼中都无足轻重，不值一哂。

执念是束缚，痴妄是枷锁。

他是逍遥自在者，不该被困守于天地间任何事物。

“这份歉意，你不当对我诉说。”巫离歌看着半阖的龙目，“明巫生前从未讲过神的存在，而是在我展露求道之心时，才以一缕意识告知于我。”

从未强求，顺其自然。

凡人尚且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为何过了这么多年的龙族不知？

不是不知，只是心盲。

“巫九，事已至此，凭心行事。”神渊缓缓起身，双眸中是无尽漆黑，“凰玉心暂押于无间，择日问审。汝捉拿有功，可有所求？”

“无所求。”巫离歌垂眸，得到往往伴随着失去。

“不，她身负一界因果，想来汝会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