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北境大梁军营。

“他，怎么样了？”

为了方便对梅长苏的诊视，蒙挚将那些关心梅长苏身体的所有人等无论军阶高低、关系亲疏，一概都阻在了帅帐外，帐中只留下了蔺晨一人。

待蔺晨一出营帐，蒙挚第一个冲了过去，急切地望着他，声音中犹带上了几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泄露着这个军中大元帅此刻内心无法压制的惊惶。

蔺晨望着他们，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们，进去看看他吧。”

闻听此言，蒙挚的心中猛地一震，却未来得及思考什么，更顾不得询问什么，他的双足便已带着他的人与身边众人一同跨入了军帐之中。

当他们看着面前榻上的人，却似又不敢再多挪近一步，只是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

那个方才还在战场上铁血横枪的男子此刻安静躺在榻上，看上去身形单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而面上更是再没有半点活气，便是往日在金陵时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都听不到了。

听到有人进来，榻上的梅长苏睁开了微阖的双眸。

“小......你、你怎么会成了这样？！”蒙挚率先走近几步，来到他的榻前，在梅长苏的眼神示意之下，临时咽下了那个就要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的字，一把握住他冰凉的双手，俯下身痛惜道：“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还让你上什么战场！我、我真是蠢啊！”

说着，他猛地拍向自己的脑袋，此刻这个汉子的眼中闪着莹莹的泪光。

梅长苏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却甚是平和淡然。

“苏兄......”萧景睿和言豫津二人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萧景睿看着他，语带哽咽道。

“......”言豫津望着他，喉头哽了哽，轻轻地唤了一声：“林殊哥哥。我、都知道了。”

闻听这个称呼，梅长苏怔了怔。

“我、我早该想到的！”言豫津含泪道。

梅长苏望着他，眸光中有无奈，也有歉意。

“宗主！”看到梅长苏的目光看向自己，宫羽垂首走上前去，恭敬地轻声唤道。垂下的眼眸之中早已凝泪，却被她倔强地凝蓄在眼眶之中，将落未落。

宫羽望着他，看他轻轻抬手，指了指榻旁的几案，便伸手取过——两封信，一封是给黎纲的，而另一封，则是给霓凰的。

“宗主放心！宫羽定不负宗主所托！”宫羽将两封信仔细收好郑重道，贝齿将下唇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闻言，梅长苏慢慢地点了点头，深望着她良久，终究只是一声带着悲悯的轻叹。

“苏哥哥。”飞流哭着匍匐在他的榻旁，抱着他。

梅长苏吃力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眼眸中的宠溺和顾念如昔。他抬起头，目光看向了营帐口，与那人的视线相遇，那人看了眼飞流，冲他点了下头。

他与那人对视片刻，目光中有谢意，也有歉意，最终却泯于彼此微微勾起的唇际。

他收回目光，视线缓慢而认真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眸光依旧清澈而平和，只是那双明眸的深处亦透着些许不舍与眷念。

而后，他缓缓地阖上了双目，长眉轻舒，苍白的面色宁静而安然。

就在这时，帐外忽地传来了一阵马啸声，帐帘被一把掀开。

众人闻声，皆回头望去，不禁讶然——此时原本该坐镇南境的霓凰郡主风尘仆仆地呆立在营帐口，目光怔怔地凝望着榻上的梅长苏。

霓凰定定地注视着他上的人，沿着众人默默让开的道，一步一步地缓缓地走近他的榻前。

众人见状，对视一眼，交流中着目光中沉沉的无奈和叹惜，而后皆轻轻地退出了军帐。

帐中只余二人，一片安静。

“林殊哥哥。”霓凰低声轻唤着，一只手握住他失去了温度的手，另一只素手轻轻抚上，缓缓地抚过他的乌发，抚过那苍白而熟悉的容颜。

“林殊哥哥，对不起，是霓凰不好，霓凰来晚了，没能让你见到最后一面。”女子侧首认真地望着他的依旧不失清隽的面容，望着他那双已然阖上的双眸，一时之间乱了青丝，泪雨纷飞。

不知多久以后，待她出了营帐，不远处，宫羽正等着她。

“这是他托我亲手转交给你的。”宫羽矮身将信双手奉上。

“多谢。”霓凰点点头，将她扶起，把信接过。

二人对望间，相顾无言，心意却已然明了。

那一刻，宫羽的泪，潸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