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格谢雨中等学校。

　　从中午开始家长们就陆续来到学校，将自己的孩子接回。只是有的家长只能接到噩耗，然后痛哭着，或瘫倒在地，或离开。

　　沿路都是军队的岗哨，可以看到即使是治安基层所都配备了步枪甚至是机枪。

　　枪声时不时地传来，将抱有幻想的人们狠狠地惊醒。

　　简单吃了点罐头作为午饭后，纪开放在操场上协调指挥，一队特殊部队前来收走了那具大丧尸的尸体。大丧尸的头部被从天而降的机枪子弹所撕裂，操场的地面上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弹孔还有一些子弹，几乎都沾着血。

　　“皮挺厚，但是天灵盖不咋滴。”纪开放向边上的特殊部队军官介绍了一下情况。“重机枪打不穿？”军官简单地看过尸体，尸体满是各型口径的子弹，有一型口径的也有二型口径的。这很奇怪，即使是一型口径重子弹的动能也小于二型口径子弹，按理来说二型口径子弹打不穿的一型口径除了特高装药量弹否则甭想打穿。

　　纪开放两手叉腰，耸耸肩：“一位小伙子从楼顶往下打的。很正常，坦克连正面的75毫米炮都不怕，但遇到天上的21.7毫米机炮不照样趴窝吗？”

　　军官瞥了一下纪开放，眼神里满是鄙视。当然，纪开放正好在低头拍身上的灰，他没看见。

　　“操场封锁。交给我们。”军官把纪开放和其他平安军士兵推出操场。

　　尸检员对尸体的头部进行了简单的解剖，发现了一些细小的金属针状物。

　　“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尸检员收集了一包金属针扎物，交给军官。看见军官皱了下眉，他又补充道：“就是次口径穿甲弹。”

　　“不是，我不是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军官有些鄙视地盯着尸检员，“但是那是坦克用的玩意，这几根针……你……就算是步枪用的，要推动它得多少膛压？步枪受得了吗？机枪都够呛吧？”

　　令军官没有想到的是，现在是尸检员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了？有情绪？”尸检员耸耸肩：“兵长，这个我在131见过。”说到“131”时，他还特意看了眼周围。

　　军官知道这位尸检员的底细，他原本在131所搞化学，但是131所更多的是搞机械类的，而尸检员相比化学更喜欢医学，所以向上级申请调到了军官手下。军官也大致知道131是什么。

　　军官拿出一根金属针，用单兵通讯器说道：“狐狸，看见我手上这根针没有？”说完举起右手。

　　“勉强可以。”通讯器传来回复。军官放下右手，道：“送去检验。”“是。”

　　纪开放背着枪在楼里乱晃。一些孩子已经被接回去了，但仍有没被接走的。至于什么原因，纪开放不愿意去想。这一天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学生在房间里，或坐或站，或蹲或躺。有聊天的，更多的是沉默的。

　　“喂！嗯……兵长？”

　　纪开放走到某个房间时被一位学生叫住。

　　“怎么了？”纪开放走过去。他也想找人聊聊天，这正是一个机会，尽管一般人找他不会是为了聊天。

　　学生似乎犹豫了一下：“嗯……你是平安军……对吧？”

　　纪开放笑笑，指了指头盔上的平安军标志：“没错！平安军。”又指指胸前的徽章：“武装分支。”

　　“哦，呵，嗯……您认不认识一个叫东风荡的……同志？”

　　纪开放“嗯”了一下：“怎么了？找他有事？”

　　“他现在在哪？”似乎是担心纪开放怀疑，学生赶紧补充一句，“能让他来一下吗？”

　　“哦？你找他什么事？”纪开放保持着微笑，“我是他中队长，有什么跟我说好了。”

　　“嗯，没什么事，我是他朋友，就是想聊两句。”

　　纪开放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小伙子：“你是赤红朝吧？”

　　“对！是我。”

　　“吼吼，东风他跟我说过你，他还说到时候分房间隔离时候你肯定要来找他。”纪开放扶了扶头盔，“他和他哥哥有事去了。”

　　“啊，好吧。”赤红朝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我以前倒没听说过他有个哥哥。没想到他们俩都是当兵的。”

　　“东风荡是上周刚入的伍，新兵蛋子一个，哈哈。”纪开放也跟着聊起来，“他哥哥在他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就入伍了，东风荡也是保密意识好啊，所以没怎么跟别人说。不过这也没密可保，你知道他当兵的，你也找不见他，他指不定调到联盟里什么地方，是吧。”

　　边上的几个同学也凑了上来。几个人就怎么聊了起来，家乡、美食、学校、老师、同学，纪开放还讲了些军营的趣事。

　　太阳渐渐西沉。此时，东风荡还在那架JZT-3B上昏迷着。赤红朝并不知道东风荡的情况。

　　特殊部队的军官跑过来拉走了纪开放，纪开放赶紧“再见”了一句，便被连拉带拽地带到了一楼的某个教室。一楼的房间已经没有被隔离的人，这支特殊部队便在一楼的一些房间设立了指挥部等功能房间。

　　“杀死那支巨型丧尸的是谁？用的什么武器？”军官直奔主题。

　　纪开放愣了一下：“是蓝图军的一个，他早就离开了。”

　　军官一直背着手：“那这支蓝图军的指挥官是谁？”“就是那个人。”“那现在谁指挥？”“应该是他们排副。”“在哪？”“我哪知道？”

　　军官皱了下眉头：“那你们的武器装备是谁提供的？”

　　纪开放愣了一下：“我们的武器都是自己原配的。我们是河阴省军事管理局提供的，他们应该是区域边防局给的。怎么了？”

　　“不对，你们肯定有非法的编外武器。”

　　纪开放摊开手耸耸肩膀：“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蓝图军去搞什么武器也不归我管啊。谁知道他们上哪搞了什么。”

　　军官低头思索了一会，说道：“指挥这支蓝图军排的是谁？”纪开放有些不耐烦了：“我不说过了吗？现在他们排副在指挥！”“他在哪？”军官看到纪开放的眼神，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连忙改口，“这支蓝图军的士兵现在在哪？”

　　此时，排副正在蹲厕所。

　　排副手上拿着从教师办公室随手拿来的杂志乱翻着。“这他妈的什么玩意……”排副眉头紧皱，把杂志扔在一边，又从腰间拿出SZ-15式手枪，卸下弹匣，确认弹匣是满的后把弹匣放到弹匣袋里，又从里面抽出一支空弹匣和七发子弹，一发一发装进弹匣。“嗯呀，东风他……小东风没事吧？老将军要知道了指不定拿我出气嘞，嘿嘿。”排副表情木讷发着呆，内心却很活跃，“话说格谢雨中校的厕所倒还不错，居然是用单独的蹲便器……”

　　“嘭”一声，厕所门被拽了开来，插销锁被弹到了排副脸上。“我……”排副下意识地把弹匣装进手枪，然后用手枪指向前面。

　　那名特殊部队的军官被厕所门吓了一跳，“卧槽……”他看着门愣了一下，又被排副指向他的手枪吓了一跳，又一句“卧槽”吐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可以说是僵持住了。

　　排副首先打破僵局，开口道：“这位同志，你很急吗？”

　　军官想把排副拽出来，但怎奈排副手上拿着枪，何况人还在蹲厕所……想到这，军官赶忙拜拜手：“没，您忙，我外边等你有事。”然后赶紧跑出厕所。

　　“嘿，怪。”排副把枪放回枪套，起来把门关上，“这门质量倒不怎么样。”

　　一架JZT-3模样的直升机飞过学校上空，军官立马紧张了起来。“我肏！他来了？！”但当他看清楚直升机边上的两具无后坐力炮和螺旋桨上的“圆盘”雷达后松了口气——JZT-3J，武装功能型。

　　脑后响起冲水的声音。

　　“什么事？”排副系着腰带走了出来。

　　军官直奔主题：“你们谁杀死的那只巨型丧尸？”

　　“我们排长。”排副走到水池边洗手。以前在边境线上可没那么多水给你用，要不是排长东风浩的爷爷东风赤托了些关系给他们建了座通槽式厕所，否则他们估计要接着用旱厕了。

　　“用什么？”军官没有体会过边境线上的生活，很不解地看着排副。

　　“枪呗。”排副一点没有关上水龙头的意思，“这不废话吗？”

　　军官听着排副的口气忍不住想骂人，但还是尽可能憋住了：“那……你们用的什么枪？”

　　排副回头看了眼军官：“应该是GZ-07。”心里疑惑：怎么有人对这支用老枪的部队的枪感兴趣？

　　“哪来的？”军官问道。

　　“从平安军那里坑来的。”排副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对。”军官亮出手上的那一塑料包次口径穿甲子弹的弹芯，“这不是平安军会有的。别说平安军了，整个联盟里面的常规部队都没有装备。”

　　排副也愣了一下。机枪确实是自己弄来的，但是弹药是装在弹鼓里的，他也没有检查，只是通过半透明的弹鼓一侧简单确认了一下子弹是否装满。

　　“这就别问我了。”排副估计要么是东风赤给的，但是怎么给的呢？那就是昶尚武的事了。但是昶尚武只是一个治安分队的队长，怎么可能弄到这种连他都没怎么听说过的次口径穿甲子弹？

　　军官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排副，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行吧。但是你要知道，这种东西肯定是保密级别高到死的玩意，最好给我闭上嘴。”随后他用极低的声音骂了句脏话。

　　纪开放正和蓝图军的士兵们在一起聊天，时不时的有笑声发出。

　　排副回到队伍：“哟！挺开心嘛！聊什么呢？”

　　士兵们都笑着看着排副。许久，星雨如才开口道：“老纪说……”没等说完就接着笑了起来，后面的话根本听不清。山依最后接话说：“他说你要被那个军官从坑里拽出来了……”

　　纪开放悄悄地溜走了。

　　此时的南都市，蓝图军和平安军正准备收复就川县。

　　****的几架JFH-2吕型中型轰炸机正转动着由涡桨发动机驱动的螺旋桨，等待着塔台的指令。JFH-2轰炸机是天华区的主力轰炸机之一，所拥有的改进型比天华区以外整个共和联盟拥有的轰炸机种类数都多，以致常规的命名方式已经不够了，现在用的据说是一种史前文明的某种排序方式。边上，三架JZY-2型中型运输直升机搭载满了全副武装的空降兵，准备进行空降。另有三架JFY-4各载一辆步兵战车，正缓缓驶向起飞跑道。更多的各型运输机和直升机正在待命，只要空降兵带来好消息，更多的兵力将从就川县的上空而降。同时，几架歼击轰炸机也做好了起飞准备，对轰炸机和运输机进行伴飞支援。

　　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没错，还是穷），这些飞机除了两架待命的运输机以外全是螺旋桨式的飞机。

　　这次空降，除了收复就川县以外，空降兵们还有另一项任务——测试丧尸的感知方式，简单来说就是看看丧尸在黑暗里对人类有没有反应。

　　自从丧尸危机爆发，全球各区域都消灭了不少丧尸，但是活捉的丧尸却特别少，而且那些关押丧尸的机构大部分都莫名其妙的爆发了丧尸而沦陷。即使一些机构没有沦陷，他们手上的丧尸也会在两三周甚至五天内失去正常丧尸的几乎一切功能，奄奄一息得像要死似的，最后被执行射杀。

　　须晴·沛、昔秦·互、河·临，分别是执行此次任务的三架直升机中每一架直升机上的空降兵行动组组长。

　　这次的任务，士兵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有可能遇到的已经出现过的变异丧尸种类都印在了纸质文件上，所有士兵都已传阅过。而三组行动组各自配有各式武器，步枪是从冰熊区弄来的F-1型小口径自动步枪，机枪是天华区的GZ-8H型轻机枪，冲锋枪是FZ-7I型，狙击枪有天华区的JZ-8E型半自动狙击步枪和共和联盟的“走尔”型反器材步枪两种。同时，每组各配有步兵战车，都是具备空降能力的那种。

　　跑道传来轰鸣声。一架架飞机蹿向并不是很蓝的天空，驶向远处，在云朵里划出一道道划痕。

　　三名组长聚在一起进行战前的最后一次协调。与其说是协调，不如说是战前的互相鼓励。

　　“同志们那！可着劲干他的！”昔秦互扯着他独有的大嗓门嚷嚷着，“给他们尝尝冰熊区产的子弹啥味！”

　　河临低头盯着自己的小本子，打岔道：“只有步枪是冰熊区的！而且它子弹也是我们自己造的！别他妈扯淡嘿！”

　　须晴沛叉着腰站在一旁听两人打岔，自己见缝插针地插了一句：“得了得了！赶紧回去看看各自的战车吧！河临啊，你的坦克可别再像上回演习那样在飞机里就走火喽！”

　　河临抬起头盯着须晴沛，举起手上的本子指着他道：“嘿！你小子别诅咒我！要不是我上回坦克走火，你还能赢了演习！？”

　　昔秦互耸耸肩。上回演习虽然出现了战车火炮走火的事故，但是因为没用实弹所以没造成人员伤亡，只是运输机被挨了一炮，最后是昔秦互帮河临背的锅挨了一顿。

　　三人正扯着，就听见一声奇怪的巨响传来。回头一看，一架JFY-4型运输机的一只螺旋桨冒着火光擦着地面，一路蹭到了一旁的直升机旁。直升机飞行员赶忙把直升机拉高。幸好螺旋桨在没碰到直升机就停了下来。

　　“嚓！咋回事？！”昔秦互嚷着。三人急忙跑过去。

　　“诶，这……他妈好像是我那架飞机！”须晴沛叫道。

　　没等几人跑过去，一边的士兵早就冲上去按住了一个人。

　　“组长！他刚刚故意破坏飞机！”一名士兵跑到须晴沛跟前，敬了个礼说道，“叫闵甘·肆，是负责我们那架开路的轰炸机的炸弹的人！”

　　须晴沛皱了皱眉头，嘀咕道：“闵甘肆……不会啊……”

　　须晴沛知道这个闵甘肆，这人曾和他在一起经历过生死。以前须晴沛和闵甘肆被送到天华区北部去打击叛乱分子，简陋的野战机场遭到袭击，须晴沛手底下的士兵被分散到了各个方位，但是须晴沛被围在了一个仓库里，身边只有两名子弹不多的士兵，还有就是闵甘肆。最后闵甘肆把仓库里飞机机炮给拆下来勉强当重机枪用，压住了敌人的火力，须晴沛赶紧带三人突围。其实当时的机炮里根本没多少子弹，而且扛着机用机炮打仗格外别扭，起码得一个人控制方向一个人开火。但巧的是子弹大部分是曳光弹，愣是把敌人给吓跑了。

　　“去检查一下那架飞机上的炸弹。”昔秦互指指剩下几架还未起飞的轰炸机。

　　炸弹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河临和昔秦互的行动组按原计划出发。轰炸机已经轰炸过了一会，地面上一已经聚集了一些丧尸。歼击轰炸机俯冲着，一发发炮弹从机翼的火炮中窜出。待地面清理差不多了，直升机便悬停到用炮火造出的安全区域上空，一名名士兵鱼贯而降。运输机也扔下挂满降落伞的战车。

　　须晴沛的行动组将战车转移到另一架待命的运输机上。在耽误了大约半小时后继续执行任务。

　　须晴沛脑海里一直是刚才的那一幕：闵甘肆白着眼睛，留下一句“如果我想害你们，完全可以让螺旋桨在半空掉下来。行动小心，祝你顺利”之后，便死了。在他的嘴里发现了一只咬开的胶囊。

　　直升机悬停在目标地点上空，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索降到地面。简单检查了各自的武器状态后，开始前往战车降落的地方。

　　夜在天幕上拉下漆黑的布帘。

　　南都市木津县，南都市丁号医院。

　　东风荡刚刚接受了医疗措施，刚刚苏醒。

　　子木高尉刚刚挨了他们局长一顿训，而他们局长又刚刚挨了451局局长一顿训，451局局长又刚刚挨了离赭的一顿训，每个人都是把自己挨得骂原封不动“转述”给下一个挨骂的人——“怎么回事啊？你拦着人哥干什么？啊？他拦着你不会站出来说：‘这位是刚刚那人的哥哥，可以进去’？好家伙，这么高的保密级别挂着，你就是用来被人拦住的？这种情况让兄弟俩都进去是合规的，你最多把他枪下了不就行吗？他妈的，直升机在天上飞来飞去，他们东南防区指挥给我上级打了电话，上级电话直接打到我这来，批评说保密个屁！直升机跟个苍蝇似的，到处飞。关键你……你还好意思去人家那里加油！你好意思拿人家两箱炮弹！五条满子弹链！你用的着吗？！……”

　　子木高尉面部扭曲地挨完骂，然后把东风浩送回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