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光棍节后的周末，刘雨盛发起了一次团建邀请，在被加班折磨数月后，IQX项目组组员除了谢廷外，纷纷响应了他的邀请。

出发的时候，项目组刘雨盛、邵博文和柯锌三人分了三辆车，把全组十个人一起捎到春森海边。一行人原本计划是下午三四点到，还能在海边安排些组内活动，结果碰上周五大堵车，到租住的民宿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

因为预估到抵达的时间会很晚，早在来的路上，刘雨盛就让老板准备了烧烤材料，众人各自办完民宿入住后，三三两两走去海边烧烤营地。

十一月中旬的春森，气候已有秋意，所幸海边气温不算太低，总体还算舒适。李务和柯锌在车上聊了一整程，此时大概有些疲惫，都坐在一旁的小桌上喝茶。

宋暖暖百无聊赖地看其他人。

林毅刚和张闻一起从民宿里搬了几筐食物往烧烤炉的方向走，他们身后跟着范雅微——出发前，范雅微愣是拉着自己组的赵长喜蹭了邵博文的车，宋暖暖看得出来，范雅微很喜欢林毅，不止范雅微，IQX全组大部分人都很喜欢他。

想到这点，宋暖暖的心里有羡慕，还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后来的时间对宋暖暖来说很乱很快，先是刘雨盛和魏辛边烤串边偷吃，引得其他人也冲过去抢食，一番折腾后，范雅微他们在烧烤炉附近点了一处篝火，众人又围着篝火喝酒。刘雨盛酒量不好，和柯锌酒过三巡就直嚷着难受，被魏辛半搀半扛着回了民宿。

这之后，宋暖暖独自坐到离海更近的一处小桌，远远看着他们闹。

没过多久，柯锌突然拎着一瓶酒过来，宋暖暖这边只有一把小椅子，他也不介意，直接在沙滩上坐了下来。

柯锌怎么不过去一起玩啊？

柯锌笑道。他明明喝了很多酒，语气里却一点酒意也没有。

宋暖暖我不在，大家好像更自在。

宋暖暖也笑道。

火光和矮桌上的灯光映照下，柯沁神情显见的一顿。隔了半晌，他用桌上起子打开酒瓶，给宋暖暖倒了一杯。

柯锌我陪你喝。

柯锌直接用酒瓶碰了碰她的杯子。

宋暖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篝火那边的声音远去，宋暖暖的注意力终于回到眼前。

宋暖暖柯大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啊？

她问。

柯锌笑了笑。

柯锌我对你好吗？

宋暖暖用力点头，深怕动作太轻他会读不懂她的诚恳。

柯锌我都没发现。

柯锌阳台又往嘴里送了口酒，

柯锌没办法，我见不得好看的姑娘吃亏。

——这是一句暧昧指数爆表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在此时的宋暖暖耳朵里，却全然没有暧昧意味，她不明白自己面对柯大时的心情为什么不再像当初那样，很容易就心动。

柯锌大家需要时间。

柯锌接着道，

柯锌需要时间去改变偏见，这几个月你的努力，相信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也许已经不再对你怀有敌意了，你也要试着慢慢接纳大家。

宋暖暖我知道。

宋暖暖大方道，

宋暖暖我会的。

柯锌好姑娘。

两人又静静喝了一会儿酒，这段时间里，杨壮壮的心绪渐渐被海风吹平。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享受在群体狂欢前抽离，从以前的被迫一个人变成现在的，主动一个人。此外，她好像也慢慢捋清了自己对柯锌的感觉，她想，她当初确实喜欢他，至今仍对他怀抱好感，但她同时承认，她对他纯异性的喜欢已经过去了，也许……早就过去了，她没有再细想。

思及至此，宋暖暖拿起矮桌旁边一瓶新酒，直接用瓶喝了起来。

柯锌突然想和你讲个故事。

柯锌道，脸上表情说不上是醉了还是没醉，宋暖暖眼里，他的眼神是沉醉的。

柯锌愿意听吗？

他笑着问。

宋暖暖点头。

柯锌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整理表达思路。等他再度开口时，声音低了许多：

柯锌我小姨和小姨夫是一对诗人，中年生活过得不如意，就去农村买了一块地，种桔子。

宋暖暖听起来很酷。

柯锌初二那年，爸妈送我去小姨那，我在那儿过的暑假。

宋暖暖种桔子吗？

宋暖暖看着柯锌的眼睛，总觉得他此时眼神涌动，显然深藏一段往事。

柯锌摇了摇头。

柯锌去之前，我难过死了。听说农村没有空调，厕所很简陋，我特别怕脏，加上要住果园，想想都可怕，果园该有多少蛇虫鼠蚁啊——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宋暖暖微微一笑，没有打断他。

柯锌后来去了，发现那地方确实很原生态，不过厕所不像我想的那么糟糕，就是晚上睡觉很热。小姨家除了种橘子，还种花生，七八月份可能是花生丰收的时段，总之，在我印象里，小姨和小姨夫——也许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们一直在剥花生，剥了一整个夏天。

柯锌在桔园的头两天很无聊，每一秒钟我都在想着要怎么离开。两天后，我认识了一个当地的朋友，他叫克明。

宋暖暖克明？

柯锌对，一克两克的克，明天的明。

柯锌强调道。

宋暖暖男孩吗？

柯锌男孩。

柯锌接着说，

柯锌我记得吧，他长得很黑，很高，总在桔园外面偷看我。好几次被我发现，他都先跑了。后来有一次，他不跑了，我们就认识了。

宋暖暖听起来，你和克明有故事。

宋暖暖道。

柯锌目光一闪，转而笑了。

柯锌对。

宋暖暖心里突生了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安。

柯锌克明是那个村里的，十五岁，比当时的我大一岁，辍学。

柯锌语速很慢，声调平缓，

柯锌他带我去其他人家的果园里偷板栗，徒手抓鱼，跳溪，掏鸟蛋……做了很多事。可能是破天荒做了这么多平时绝不会做的事，我的胆子也大了很多。那村里有个山洞，据说是抗日战争时期留下的防空洞，一直没清理，也没人敢进去，久而久之成了禁地。有那么一个下过雨的午后，我提议去防空洞探险，克明没怎么犹豫就带我去了。

叙述到这里，柯锌停了下来，他抬眸看向宋暖暖，忽而笑了笑，带着些虚弱的意味。

宋暖暖防空洞里有什么？

宋暖暖小心翼翼地问，她想当然地认为防空洞里一定发生了很精彩的故事。

柯锌又摇了摇头。

柯锌什么也没有，本来我也以为有什么。结果只是非常破旧，并且稀松平常的一个山洞。

宋暖暖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泄气的低呼：

宋暖暖啊？

柯锌我在那个山洞里摔断了腿。

柯锌道，

柯锌克明把我背回桔园，我也因此提前结束了桔园的假期。

宋暖暖没有接话，她没想到故事的结尾如此平淡，尤其柯锌还用了一种和他平时形象截然不同的状态讲述，被堆高了预期之后，难免感到失望。

柯锌是在那个暑假，

柯锌突然低下头说，

柯锌我发现我喜欢男生。

宋暖暖睁大了眼睛。几秒钟的反应过后，她心里翻涌过巨大的海浪。

原来转折点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