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和曾有为、彭靓结束饭局，林毅便回了家。他在心里料想过宋暖暖和她朋友都在家的情形，真正见到实况，他还是震惊了。

宋暖暖和她的朋友坐在阳台上喝酒，客厅往阳台的门开着，空调开着，整个屋子里却很热，而且充斥着酒气，往阳台的一路，到处是空酒瓶。

林毅揉了揉眉心，强自让自己冷静，冷静地简单冲个凉然后睡觉。

在那之前，他必须去趟阳台，打完球的脏衣服必须洗。

林毅把运动背包里的脏衣服翻出来，抱去阳台的洗衣机，他想全程无视阳台上喝酒的两人，未料两人并不打算无视他。

宋暖暖毅哥您回来了？

宋暖暖率先喊道，声如洪钟。

林毅尽可能慢条斯理地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然后倒洗衣液，关上洗衣机盖——

一只酒瓶伸到他面前。

宋暖暖要一起喝吗？

宋暖暖跪坐在地上，仰着酒意弥漫的脸对他说，

宋暖暖反正今天周六，明天不用上班，可以一醉方休。

黎苒对对对，那小哥也一起来喝。

宋暖暖那位叫黎苒的朋友道。

林毅默默移开宋暖暖的手，关上洗衣机盖，然后按下启动键。

林毅我不喝，你们喝。

宋暖暖真不喝啊？

宋暖暖抓住他的手腕。

林毅抬手要拂开她，突然又对眼前场景有些迷惑，他移转视线，对上宋暖暖的脸，看了好半晌之后，他恍然意识到她和彭靓的不同之处在哪儿。

宋暖暖不喝就不喝，千万别生气。

宋暖暖先行松开了他，人也瞬间坐回原地。

林毅愣了愣，低头又瞧了瞧刚被宋暖暖抓过的手腕，以及腰上被她拖泥带水掠过的地方，心道，一直以来，他对她真是太大意了。

进入九月，IQX项目组有两件事在全组造成了广泛的私下讨论：一是产品组刘雨盛和PM组李务在需求评审会上的大吵；二是柯锌发出的用户调研报告邮件里，附带了宋暖暖写的心得体会。

这两件事在林毅看来，都属于于己无关的事，但在张闻那里，却仿佛成了与他休戚相关的大事。为了讨论这些，他还特地把林毅带到一家T&Y员工很少的餐厅吃午饭。

张闻咱们项目自立项以来，明面上是李务在牵头做各块的工作，新人们都默认他是这个组的leader，这次刘雨盛和他公然大吵，无非是想告诉其他人，IQX这个项目，还没正式任命谁呢。

林毅我一直以为他是项目负责人。

林毅沉声道。

张闻本来是，

张闻神秘兮兮地说，

张闻不过最近的项目进展，上面的boss们不满意，就给了点管理手段，让下面几个核心骨干竞争上岗了。你没觉得邵博文最近都卖力很多吗？

林毅嗯。

邵博文最近确实给林毅新加了许多工作。

邵博文、李务、刘雨盛——设计组就没法参与这事了，顶多站个队，目前就是这三位，明争暗斗要开始了。

林毅对张闻的话始终半信半疑。

张闻哦，还有柯锌。

张闻又道，

张闻他估计也是要亲自下场争位了。

林毅面露惊讶地看向他。

林毅怎么说？

张闻就他那个邮件啊，附带上宋暖暖写的报告是怎么回事？宋暖暖是李悟手下带的人，他越权给宋暖暖派工作也就算了，还在抄送了大老板的邮件里带上她的报告，这不明摆着给李务难堪吗？

林毅没想过职场中的这些复杂情况，宋暖暖写的报告他看了，内容详实得简直像论文。他由衷地佩服文科生们的写作能力，换做是他，写八百字短文可能足够他毙命。

林毅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报告写得还不错？

林毅问。

张闻再不错，以柯锌的为人和入职年限，这么敏感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啊。

张闻唾沫横飞道，

张闻IQX是今年年初刚立项的新组，组里这群老人呢，以前都是其他项目的骨干，被boss抽调过来做新项目的，说他们不图名分，谁信呐？

林毅柯锌……

张闻柯锌以前为人云淡风轻，听说是想走产品方面专家线，不走管理岗位的，廷哥以前和他在一个大部门，听过他的一些事，对他挺看不上的。

林毅斟酌措辞的空当，张闻急不可耐地接过话去。

林毅什么事？

张闻风流事呗。他女人缘特别好。

经这话提醒，那兰想起柯锌和宋暖暖相处时的情形，即使是他这种对人际关系钝感的人，也不难发现宋暖暖在柯锌面前的状态和平时截然不同，他想当然地认为那是女性对男性的好感，但当下这个时刻，他脑中不断滑过的，却是柯锌和人交谈时的样子，如果要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他，林毅想到的是柔。

张闻这样搞下去，弄不好宋暖暖还真能留下。

张闻又说。

林毅和宋暖暖有什么关系？

张闻刘雨盛手下有人，邵博文底下有我们仨，李务手下，就宋暖暖一个，柯锌还这么给他一道，他难免要为了争夺战把她留下，不然还当光杆司令啊？

林毅点点头，对张闻的这番猜测仍旧将信将疑。

相较于林毅，同为IQX组的新人宋暖暖显然毫无组内八卦源。最近一段时间，她的学习劲头分外高涨，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啃书，倒让林毅清净不少。

这天晚上，林毅被张闻拉着打王者荣耀，宋暖暖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书，不时偷眼看他。林毅心知她是有求于他，等一局游戏结束，他瞥了一眼她手上书名：《精通IOS开发》。

宋暖暖打完啦？

宋暖暖在听到游戏里“Victory”的语音后，只花了三秒钟就蹿到他身边。

林毅的目光落在她翻开的书上。

林毅你能看懂吗？

他问。

宋暖暖就是看不懂才想请教您啊。

宋暖暖说着说着眼神又转悠起来，

宋暖暖我现在看的这个部分……

林毅移回视线看自己手机。

林毅我说过要教你了吗？

他退回到游戏首页，研究起铭文来。

宋暖暖沉默了，行动上却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宋暖暖哎，你也知道，距离转正考核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导师之前就和我聊过，今年组里编制紧张，我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林毅手上动作一停，想给她颁奥斯卡影后奖。

宋暖暖在离开IQX，离开T&Y之前，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宋暖暖用食指比了个“小小”的手势伸到林毅眼前，

宋暖暖就是能有幸参加一次需求评审会。

林毅需求评审会？

林毅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她。

宋暖暖神态轻松地点了点头，仿佛她要参加需求评审会就像是去食堂吃顿饭那么简单。

宋暖暖所以我才决定多看点书，以免去了会上听不懂大家在讨论什么。

林毅无话可说。

宋暖暖什么表情啊？

宋暖暖推了林毅一把，

宋暖暖不相信我能创造奇迹吗？

林毅你了解过需求评审会的重要程度吗？

林毅道。

宋暖暖当然，组内高度机密嘛。

宋暖暖浑不在意地说，

宋暖暖高度机密又怎么样呢？新人不可能参加又怎么样呢？人活着就是要挑战不可能的事，不然有什么意思。

林毅愣了愣，换别人说这话，总有些无知的意味，可是宋暖暖这么说——虽然还是很无知——但她确实有底气说这话，因为她好像一直是这么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