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白河（上）

白河才愣了一下神，再回过神时，天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

他怯怯地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黑暗中，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即使他想努力大口呼吸却怎么也喘不上气来。

人类的恐惧绝大多数均来自于对事物的未知。在极度的恐惧面前，人类的反应只有两种，一种是身体自然麻痹，僵在原地等死，而另一种就是忘记了所有，脑子里只剩一个字，那就是：逃！

此时此刻的白河无异于惊弓之鸟，他完全忘却了追逐他的乌鸦，忘却了再次突如其来的轰鸣巨雷，忘却了瓢泼大雨，忘却了所有，仅凭着本能胡乱窜逃。

直到他感觉自己仿佛逃了半个世纪，腿再也迈不开半步，才终于停了下来。

突然，“咕！”的一声猫头鹰叫声从头顶传来，随即是大型鸟类拍打翅膀离去的声音。

白河猛一抬头，恍然发现天色亮了大半，一轮半月高高挂在西北角山顶上空，苍白的月光照亮了屹立于白河身前残破不堪的碉堡，墙角上残留的雨水还在微微映着月的光亮。

白河鬼使神差地爬到碉堡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摸着碉堡早已布满苔霜的残墙，胸口莫名发闷。

片刻后，他缓缓回过头，望向山脚村子的方向，心中不由得狠狠地一抽。

以碉堡为横向划分线，十米之外的迷雾重重，山脚下更是浓雾弥漫，一片黑暗，幽静，诡秘，深不见底……

他究竟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呢？

他在逃避什么来着……？

……他怎么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个又一个奇怪且无解的问题涌上脑子，一股困意随之而来，瞬间击溃了白河薄弱的意志。

他迷迷糊糊的沿着墙摸索着走进了碉堡，寻了个墙角，才一坐下便合上沉重的双眼，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dnguckcv$&…¥%>£……”

白河似乎听到了女人气急的吵闹声，但她哽咽着，嘟嘟囔囔的语速奇快，他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女人吵闹了一阵后，传来了一道平静而温和的男声。

“……白兰女士你先冷静，你得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对您侄子的病情做出判断啊……”

白河挣扎着睁开了刺痛的双眼，热辣辣的眼皮子抬起来愣是眨了十几下才觉得舒适了一些，待到眼睛能够正常睁开时他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里一间狭小的房间里，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松松垮垮的衣服，像是医院的病服。

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床之外什么也没有，房间的内墙和天花板刷得奇白，白得仿佛在发光，墙的四周都嵌了两米高的棕黄色棉垫，摸着非常柔软却让人心里非常的压抑。

至于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有点记不太清了。

房间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窗在门的对面，距离地面有两米高，与门在一条水平线上，大小约摸只能钻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门则被刷成淡青色的金属门，看起来非常厚，上面只开了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形小口，白河迷迷糊糊中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进来的。

他走下床，小心翼翼地靠近门口，从长方形小口往外看的时候能看见一男一女，他们面对面站在门口斜对面一两米开外的走廊上谈话。

那个叫白兰的女人测对着门口，白河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看样子年纪也就四十出头，却极显老态，好似刚经历过什么磨难一般，脸上完全没了精神气，微微下垂的双眼混浊不已。

白兰……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她情绪缓和了许多，混浊的双眼含着泪，干裂的嘴唇一启一合，含含糊糊向她对面穿长白大褂的男人讲述某件事情。

“……大概是两个月前吧，小河偶尔就会跟我念叨说他经常梦到一个村子，在梦里他对那个村子所有的一切都很熟悉，起初我也没在意，那大概只是一个梦吧……”

女人抹了一把悄然流下的泪，清了清哽咽的嗓子，又继续道：

“在那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他突然跟我说他要去旅游几天，还说很快就回来……可是……可是他以前从来没出过远门，我没理由拦住他，心里也想着，这孩子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闷闷的，他那几个朋友也没真心把他当回事儿，出去逛逛也好，于是就让他去了……”

说到这儿时，那女人才缓和下来的情绪突然又回升了，急得颤抖的双手猛拍了一下大腿。

“嗨呀……这……这谁能想到啊，这孩子才出去几天就失去了联系，你说我这着急的，报警也不是，出去找也不是，电话又打不通，信息也不回……我就只能安慰自己说他是玩儿疯了，忘了联系了。”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那白大褂男人不知从哪儿抽来了两张纸巾递给她，然后挑了个重点问：

“后来呢？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白兰擤了一把鼻涕，鼻音特别重，语速倒是缓慢了下来。

根据她描述，白河失联了十余日，已至这时她才发现不对劲，这才赶紧报了警。

警察先是找到了白河的那几个偶尔会一起玩的朋友询问，结果如白兰所说的，他们都对白河根本没上心，一个个的都一问三不知。

立案后一个星期，警方终于在市西区的汽车站查到了线索，并查到了白河当时所搭乘的班车。

他往四百多公里外的攀岭县去了。

当白兰收到这个消息时她才幡然醒悟，白河所说的梦中的村子，莫不是那个十七年前，他们曾住过的攀岭县牛耳镇的黎明村……

尽管再怎么觉得不可能，但白兰还是把这些事儿告诉了警方。

警方顺着线索在牛耳镇和周围的村落找了两天，却始终没找到人。

有店铺的老板说见过一个年轻小伙子，背着个行李包在街上闲逛。按理说，街上每天这么多的行人，他们应该是记不住有这么一号人路过过的，但是那日见到的这个年轻人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恍恍惚惚的，走路也不看道，好几次在别人的店门口碰倒了店家的东西，被人骂了也不回应一下，着实令人在意。

这下子，白兰这个“不可能”倒是可能会变成“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