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班主任把我叫了出去，说有人找我。
我跑出去，发现二叔正在校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我笑说，“二叔，是不是我爸又让你帮我带生活费？我这还有呢，用不着。”
二叔沉着脸，从来没有那么严肃，他说，“你去看看你爸。”
他说话的时候含着泪光，想哭的样子。
我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跟他去了一趟县城的医院。
我看见了酒鬼老爹，他躺在了床上，从来没有那么憔悴过。
我又想哭又想笑，原来他也有这么脆弱的样子。
但是我心里最终还是难过的，无论我多讨厌他，但是他始终还是我的爹，是他这几年一个人把我养大的。
二叔偷偷告诉我，酒鬼老爹得了脑梗塞，很严重。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酒鬼老爹，他鼻子上套着氧气管，闭着眼睛很安详。
只是，他的心脏起伏很快。
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握起他的手，他醒了，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连忙别过头去。
我分明看到他的泪光。
我眼泪不争气，但是我强忍住了，只是眼眶有些红地喊了一声，“爸。”
他擦掉眼泪笑了笑，“你来了？”
我点点头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上依然是带着笑容的，这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少有的笑容。
他说，“没什么，就是酒有点喝多了，导致脑梗塞，随便注意一下就好了。”
看着我有些伤心的样子，他又说，“别听你二叔瞎说，我这个是小病，你不要担心，赶紧去上学。”
说着他推我离开。
我一脸茫然，“爸，你真的没事吗？你不要骗我。”
他点点头，“真的没事，有你二叔在这里，你放心，赶紧去上课。”
我迟疑地站了起来，本来我打算就在这守着父亲的，但是二叔也劝我，叫我回去上课。
走到病房门外，二叔的脸色没有之前那样暗淡，反而露着微笑。
二叔对我说，“大山，是医生搞错了说是绝症，我也是吓一跳，后来才说你爹没什么大碍，只要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放心吧。”
我半信半疑，问他，“是不是真的？”
二叔点点头，我阴天的心情瞬间晴朗，我和父亲告别，然后便回去上课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坚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考上大学。
所以，我很认真地上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我再也不想浑浑噩噩了。
看见父亲憔悴的样子，我也不再讨厌他了，也许我们只是少于沟通而已，其实他除了喝醉酒时的样子很难看，其他的时候还是可以的。
回到学校，我奋笔疾书，天天在课室里熬到很晚，成绩也渐渐提了上去。
我得到了班主任的表扬，这一次单元考试我的总体成绩还是不错的。
星期天，我带着试卷来到了医院，看望了酒鬼老爹。
这一次他的脸色却比之前苍白，人也瘦了很多。
他看着我的试卷和老师的评语，笑的很开心，第一次赞扬了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以至于忘记他现在是生病的样子。
我一边削苹果给酒鬼老爹，一边问他，“为什么一个礼拜了还没结果，不是说只住几天吗？”
酒鬼老爹吃着苹果，漫不经心地说，“你二叔说今天可以出结果，可能还要等一下。”
二叔跑了进来，一脸的高兴，“大哥，太好了，医生说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和酒鬼老爹相视一笑，大家顿时都变得开朗了。
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下午我却做了一件我一辈子都很自责的事情。
我叫二婶煮了老爹最爱吃的猪腿饭带来了病房，一进门却发现了一件让我很愤怒的事。
我看见酒鬼老爹这个时候竟然在偷偷地喝酒！看见我进来连忙将酒瓶藏进了床底下。
为此，我气打一处来，对着他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接着和酒鬼老爹大吵一架。
我气得回到了学校，我发誓再也不想管他了，等他出了院，就让他自生自灭。
他还是那样，不听别人的劝说，医生告诉我要让他戒酒，我和他说的时候他很爽快地答应，但是背后却偷偷喝酒。
这实在太让人气愤！
这一晚，我把矮瓜和老鸡约出来，一起在镇上的小摊上喝酒，有这么一个酒鬼爹真是太心烦，我此刻只想喝醉，忘掉烦恼。
这一次喝的太醉了，以至于没有去上课，老鸡帮我请了假，我在宿舍睡了一天。
醒来的时候我想通了，明天就是酒鬼老爹出院了，也许我不该对他那么凶，要不明天就去接他出院顺便道一下歉吧？
正这样想着，突然，我们的女班主任在宿舍门口叫我，“白大山！白大山你快出来！”
我连忙起身走了出去，她开车载着我向县里的医院驶去。
直到进了县城，我仿佛一切都明白了，心猛然一震。
来到医院，亲戚们都站在那里，一个个的脸色带着悲伤，一个个掩面低声哭泣。
我脸色很难看，快步走进去，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酒鬼老爹，他的苍白面孔毫无血色，眼睛安详地闭着，此时此刻完全没有了气息。
下一刻，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然后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
这一晚，我没有睡觉，我一直陪在老爹的身边，想起以前自己对他的态度，眼泪往肚子里咽。
我终于明白，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爱子女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只是母亲的离开对他打击太大了。
二叔说：老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以前总是对我不理不睬，他很后悔，他走的时候哭了，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我咽哽了几声，二叔拍拍我的肩膀说，“他说那个时候很想再听你叫他一声爸爸，可是已经迟了······”
看着老爹的墓碑，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前一晚上我不和他吵架多好，那我是不是可以在他走的时候再叫他一声爸爸？最起码他走的时候也是开心的。
他是个酒鬼，只是想喝一点酒而已，我为什么要责备他呢？
人生无常，这一切都来的太意外，我根本没有心里准备。
我跪在墓碑前哭着，“爸，对不起。”
这是我这一辈子的遗憾，就连和老爹见的最后一面我也没给他好脸色。
那种难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只希望老爹在天堂安好。
天下起了雨，越来越大，我淋着雨，无论被雨水如何拍打我都不觉得痛，因为这种身体上的痛永远比不过心痛。
我缀学了，有一个女人开着轿车来到我家，二叔说那个人是我的母亲，可我一点也不认识她。
二叔说，老爹之所以说母亲死了，是因为他恨她，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她跟着有钱人跑了。
但是就在老爹知道自己没救的时候，他打了电话给母亲，说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已经离开，希望她可以回来把我带走。
“让你跟你妈，这是大哥生前唯一的遗愿了。”二叔对我说。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如果不是老爹的遗愿，我宁愿饿死，也不会跟那个女人回去的。
离开的那一天，我请矮瓜和老鸡喝了汽水，并且说好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彼此，一定要再聚一次。
临走时，我们大哭一场。
我去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坐在车上我望着窗外的熟悉的风景，心情越来越沉重。
从此我跟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虽然他们对我很好，但是我依然很讨厌她。
时光总是如流水那般，一转眼便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冬。
十几年过去了，我已经成为了一个中年人，这些年已经渐渐失去了矮瓜和老鸡的消息。
那一年我娶妻生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再后来，我打听到了妹妹，我听说她嫁给了一个事业有成的好老公，生活很幸福。
我心里唯一牵挂怀念的就是小时候的那些朋友，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回去一趟。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回到红河镇时，却发现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去了以前的学校，见了熟悉的班主任和老师，和他们有说有笑。
但是当我再回到村子里找老鸡和矮瓜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早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望着我们小时候一起放牛的地方，青草丛生，微风吹过，风景很美，心里也感慨万千。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我们三个在一起放牛的影子，还有带着妹妹在田野里玩耍的场景。
只是，或许这一辈子我和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再见了，青春。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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