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话：开学的恐惧

初一第二个学期报名的日期已经到了。

　　我准备好老爹给我的学费，就出了门。

　　这是一个大早上，天还刚刚亮，周围都还是模模糊糊的样子。

　　初秋悄悄而来，微风袭过的时候，我感觉有点清凉，村里的人也多半都起了床，各个都匆忙地准备好锄具，即将下农田干活，他们互相碰见了还会打下招呼。

　　刘叔叔每次碰见了杨叔叔都会说，“老杨，真他娘的早喂，你还真想早死早投胎呀？”

　　杨叔叔通常也会开嘴反驳，他肯定会说，“你他妈也不晚呐，也不怕得晚癌？”

　　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的，从前年就开始结仇，只因为那一年刘叔叔家的牛偷吃了杨叔叔家的辣椒，结果牛不愿承受被辣椒折磨的痛苦，居然坚决选择了撞树，最后死在了树下。

　　这消息让刘叔叔知道后，他痛不欲生，立马出主意报复。

　　也不知道刘叔叔对他家的公狗说了些什么，第二天，杨叔叔家的母狗就怀上了刘叔叔家公狗的孩子，杨叔叔尴尬地带着母狗去兽医那里打掉了胎，从此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因此每次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就有他们两个人的吵声。

　　当然，这个时候也有些老家伙在自家门口做起了运动操，边做操边听广播，广播里播出来的却不是全国第九套广播体操歌，而是最近流行的几首DJ歌曲。

　　也许他们的这种做法是想告诉我们年轻一代的，想告诉我们他们其实是人老心不老，同样的没有被时代淘汰，他们也会嗨，而且越嗨越起劲，就算嗨到口吐白沫，也还是会笑嘿嘿的，感叹这人生多美好，世界多美妙，就算在这一秒心脏不跳，也他娘的心甘情愿在这一秒死掉。

　　但老家伙耳朵一般都不好使，他们听不见，所以使劲地把音量调到最大。

　　所以每个早上我们村都像地震一样，地动山摇，声音震耳欲聋。我每次打算睡懒觉却被吵醒的时候，我首先都会唱张伯芝的那首心语心愿。但是歌词肯定是被我改了的。

　　于是我又唱了起来，“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到我惊醒。”

　　“装着心里不生气，拳头却已经硬起。”

　　“真的想K你。”

　　“怪自己不够毅力。”

　　“歌声已经响到无法不听。”

　　“找不到不揍你一顿的理由。”

　　“赤裸裸地被吵醒。”

　　“却又不能动用武力。”

　　“愿声音消失在我的床头。”

　　“床头。”

　　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今天我也就没打算抱怨了，反正这群老家伙也听不了几年，他们就算想逆天，我也得由他们去。

　　我来到老鸡家时，他娘正在做早餐，至于老鸡他爹，应该现在还躺在王阿姨的怀里，老鸡他娘说他一晚上都没回来。然而老鸡，我却没看见。

　　我问老鸡他娘，“阿姨，老鸡怎么不在呀？”

　　老鸡他娘一边煮菜一边说，“国民昨天干活的时候被东西砸到了脚，今天不能到学校报名了，大山，你和你们班主任说一声，就说国民推迟一个礼拜上学。”

　　我说，“那他人呢？”

　　老鸡他娘指了指房间，说，“他还在睡觉呢。”

　　我走进房间，看见老鸡正躺在床上熟睡，还很有节操地摆了个大字睡姿。

　　我看着他露出来的脚，被白布一块一块的包着，白布上面还留着许多红色的血迹。

　　说是血，其实是红墨水，我从小鼻子就灵，而且对墨水气味很敏感，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坐上床去，对着老鸡被白布包着的那一只脚就使劲地一拍，老鸡从梦中惊醒，一个劲地“啊啊啊！”叫了起来。

　　我鄙视地看着他，说，“啊，啊，啊个毛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装的。”

　　老鸡却还是一个痛苦样，而且脸色已经发青了，憋着疼对我坦白地说道，“我，我的确是装的，但是……但是……”

　　我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这小子喜欢装孙子，我说，“但是个屁，马上起来和我去学校报名。”

　　老鸡说，“但是你能不能先起来，你他娘的坐到我的第二条腿了。”

　　我一惊，赶紧站了起来，心里暗自庆幸，还好不是坐在第三条腿上。

　　我把老鸡装受伤的事告诉了他娘，他娘说了他几句，接着就脱了鞋，从鞋子底下拿出几百块钱交给了老鸡，说是这学期的学费。

　　老鸡总是怨怨地看着我，说是我害了他，不然他就可以不用上学了。

　　我说上学有什么不好，反正学费是父母出的，我们只需要带一个身体去到那里，脑子都可以不用带，因为我们带了也不用，就算用了也没什么作用，因为老师们都觉得我们的脑袋其实和猪的脑袋是没什么差别的，甚至比猪都不如。

　　我继续和老鸡吹，说上学不但有三包：肉包，菜包，糖包，而且还有一条龙服务，我所说的一条龙服务是指：排成一条龙阵型，穿着一样的校服，屡行一样的义务，几十个同学统一在上课时睡觉的简称，所以大家千万不要误会。

　　老鸡这个人智商是比我低的，所以我和他讲道理就等于是用锤锤鸡蛋，锤不破。

　　我习惯性地去找矮瓜，因为我觉得我们三个人永远是一起的，做什么事都必须一起做。

　　没想到矮瓜这货也怕去学校居然装生病，但是他连自己生的什么病都不知道。

　　他被我们烦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就说是发烧了，很严重，四十五度。我问他，“哪里发骚？”

　　矮瓜说，“脑袋。”

　　我捅他一下，说，“我看你全身都在发骚。”

　　矮瓜说不过我，撇撇嘴，拿学费去了。

　　我总是在想如果他们两个真的都不读书的话，那么我会怎么样？我想肯定也会卷铺盖走人的，如果身边没有了一个好色鬼和一头笨猪的话，那么我的日子肯定会很无聊。

但是我永远没有想到，一场意外会改变我的人生，甚至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